車夫是個沉默寡言的老翁,忽開口道:“這里是糊涂林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姬善“唰”地撐開傘,閑庭信步地走了進去。
廟內生著一堆火,火旁鋪著稻草,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躺在上面。少年六神無主地抱著少女,扭頭向姬善求助道:“求求你救救她!”
婢女手腳麻利地把包袱打開,取出銀針墊子和紙筆道:“別急別急,我家大小姐醫術很好的!你朋友肯定沒事!”
姬善撐著傘,卻遠遠地在門口處立定了,道:“好臟的地方,不想進去了怎麼辦?”
“大小姐?!”婢女震驚地回頭看著她。
姬善吸了吸鼻子道:“而且你有沒有聞到?好臭。”
“大小姐!”婢女有點急了。
“好啦好啦,我來啦。又不是你朋友病了,你這急公好義的脾氣,什麼時候能改改?”姬善把門合上,把傘收起靠在門旁,這才慢吞吞地走進來。
少年怒視著她,卻又有求于她,只好強忍怒意道:“還請小姐為她看病。”
姬善掃了他懷里的少女一眼,少女容貌秀麗,披散著一頭亂發,看上去非常虛弱。姬善道:“嘖嘖,真是我見猶憐。”
她走過去,跪坐在婢女鋪好的墊子上,抽出一根銀針,在火上淬了淬,剛要往少女臉上扎,原本雙目緊閉氣息荏弱的少女突然睜開眼睛,一把扣住她的胳膊,緊跟著,從稻草里抽出一根草繩,三兩下就把姬善綁了起來。
婢女驚呆了,剛要喊,少年也用一根草繩把她綁了起來,同時塞了一團爛布在她口中。
“外面還有個車夫!”少年說著便出去了,過不多時,拿著馬鞭回來,往地上一扔,“成了。
”
“嗚嗚嗚嗚!”婢女拼命掙扎,想要說話。
少年想了想,拔掉她口中的布團。
婢女急聲道:“你這是做什麼?你瘋了嗎?”
一旁雖也被綁了但嘴巴沒塞布團的姬善嘆了口氣道:“走走啊,你難道還沒看出來?咱們中了美男計啊。”
“什麼?”
“他們兩個,雌雄大盜。守在此地,專門誘捕路人。遇到男的,就女的上;遇到女的,就他上。”
走走非常震驚。她自跟隨大小姐游歷以來,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!
少女嫣然一笑道:“挺聰明嘛,猜得不錯,只一點——我們不是雌雄大盜,我們是兄妹。”
少年注視著姬善,忽開口道:“我叫衛玉衡,她叫衛小欣。”
衛小欣一驚:“哥!為啥要告訴他們我們的名字?他們回頭報復怎麼辦……”
“告訴名字,是因為……”
姬善接話道:“因為要滅口呀。”
走走顫抖起來道:“什麼?!他、他要殺我們?我、我們好心來救你……”
“你們的馬車非富即貴,放你們回去,我們會倒大霉。所以……”衛玉衡說著,走到姬善面前,從袖子里拔出了一把匕首,匕首的鋒刃,映亮了姬善的臉。
姬善臉上卻沒有驚恐,只有感慨和惋惜,她道:“卿本佳人,奈何做賊。”
衛玉衡的耳朵紅了起來,突然有些生氣,粗聲道:“不要啰唆!我手很快,一下子就好!”
走走大急道:“不許碰她!大膽,你可知她是……”
姬善突道:“我就一個問題!”
衛玉衡不同意地說:“有什麼問題去問閻王吧!”
衛小欣卻拉住了他的胳膊道:“哥,你就讓她問吧!我聽人說做了糊涂鬼,到地獄里很可憐,會受各種欺負……”
姬善眼里綻出些許笑意道:“你不應該叫‘小心’,應該叫好心。
”
衛小欣一怔,臉上不忍之色頓起。
衛玉衡握刀的手緊了緊,惡狠狠道:“行,你問!”
“你們聞不到?”姬善再次吸動鼻子道,“多臭呀。”
“你!”衛玉衡大怒,一張臉由紅變白,又從白變紅,“你嫌我臭……”他情不自禁地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袖子,但就在這時,他發現自己的袖子放不下去了,不僅如此,握刀的手也軟綿綿的,再也使不上力氣。
衛小欣反應得快一點,第一時間捂鼻道:“不好!”扭身就要往外沖,但沖到一半,腳步也越來越慢、越來越重,最后“啪”地栽在地上。
走走迷惑道:“他們怎麼了?”
姬善的手不知怎的一動,就從草繩里掙脫了出來,起身走到門口,將擱在那兒的雨傘拿起來抖了抖,抖干上面剩余的水珠。
走走醒悟過來道:“大小姐,傘上有東西?”
“抹了點迷藥,第一次用,效果還行。”
“我怎麼沒事?”
“你也動不了,不信試試。”
走走試著掙扎,果然身體不聽使喚,但意識是清醒的,也能說話:“大小姐好厲害!”
“所以說……”姬善回到衛玉衡面前,用傘尖戳了戳他的頭道,“別跟大夫作對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。”
傘尖劃過衛玉衡美玉般的俊臉,只見他神色復雜地瞪著姬善,說不清是憤怒多一點還是驚恐多一點,好像還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自卑。
走走在一旁“啐”了一聲道:“狼心狗肺,恩將仇報!這種人,死一百遍都不足惜!”
衛小欣不解道:“你是如何發現的?我們的破綻在哪里?”
“那可就……太多了。”姬善用傘尖敲了敲衛玉衡的腿道,“首先,這腿傷是裝的,別人看不出來,我可是大夫。
一個沒傷卻裝傷的人,走在路上,為了什麼?自然是為了引人注意。你想讓我停車。”
衛玉衡的目光閃了閃。
姬善的傘尖上移,又戳了戳他的臉道:“其次,你的這張臉啊,太干凈好看了,如此雨夜行色匆匆,若真是為朋友的病去找大夫,怎會有時間刮臉畫眉敷粉?這架勢,倒像是特地來迎客的小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