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看一刀將繭劃破,探手進去,抓出一把烏黑的長發。
“天啊!居然真的是個人!”
隨著絲線一一劃斷,里面的人一點點呈現——
黑緞長發,賽雪肌膚,如畫眉睫,以及……
吃吃一下子捂住了眼睛道:“呀,是個男的!還光著!”喊到一半,又去捂喝喝的眼睛,“喝喝,你不能看!”
“還活著嗎?”
看看探了一下對方鼻息道:“沒呼吸,但有脈搏!”
走走連忙沖礁石大喊道:“大小姐!我們發現了一個將死之人……”
礁石上的人終于動了,拿開斗笠,膚白眉長,眼皮微耷,帶著股說不出的倦乏之色,正是姬善。
只見她打了個哈欠,伸了個懶腰,然后慢悠悠地爬下礁石走到鍋前,在此過程中,披散的長發和寬大的衣袍隨風拂動,還踩了一雙木屐,看上去像個嗑丹的竹林散人,完全不像是來釣魚的。
看著被煮得不知死活的繭中人,姬善的目光閃了閃,若有所思道:“你們……想吃人肉?”
“大小姐,這種時候就別說笑了!快救人啊。”
“此人如此亮相、如此美貌,絕非普通人,救了他后患無窮。不如吃了一了百了。”
“真的?”吃吃一聽,睜開眼睛,露出些許期待來,“我還沒吃過人肉……”
“吃吃!”走走怒目。
吃吃忙擺手道:“瞎說瞎說,我可不敢吃。”
喝喝什麼也沒說,拿起一旁水桶打了桶海水潑在柴上,火便滅了。
看看則抓住那人胳膊,將他從鍋中連同剩下的半個繭一起拖出來,平放在沙灘上。
看著四人表態,姬善挑了挑眉道:“想好了?都要救?”
四人點頭。
姬善嘆了口氣:“那便……救吧。不過,我只負責救活,其他種種……”
“我們負責。
”四人異口同聲。
男子緩緩睜開眼睛,醒了過來。
第一眼看見的,是一雙手。
一手握著藥杵,一手扶著石碗,起落間發出原始的質樸聲響:莖塊碎裂、汁液橫流、石木碰撞、顆粒混融,窸窸窣窣,皆得天韻。
那彈出天韻的手指,骨肉纖勻,修長靈巧,指尖輕輕一捻,撒出粉末如煙,落進碗中,再添余音。
琴師奏樂、繡娘拾針,世上再沒有一雙手,比這雙手更適合搗藥。
第二眼看見的,是發。
發髻松松,綰于耳后,唯有兩縷調皮地從束帶里鉆出來,被汗氤濕了些,一縷勾在耳上,被風吹得悠悠蕩蕩,一縷探入胸前,隨著呼吸起起伏伏。
“醒了?”對方開口,轉過頭來,燭光映亮半邊臉,乍一看哪兒哪兒都是缺點:眉過飛揚,眼過犀利,鼻過直挺,唇過刻薄,組合起來卻又說不出地冷艷,宛如老枝白梅,令人過目難忘。
男子眉睫輕抬,終于對上她的眼睛——
一瞬間,星落花開,魚躍鵠飛。
萬般靈秀,盡在眸中綻現。
姬善想:喲,竟又是一個……妖孽。
在姬善的記憶里,上兩個堪稱妖孽的人,一個是曦禾,一個是薛采。
曦禾純而放浪,薛采幼而多智,他們身上都有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,令他們有別于常人,顯得異常突出。
而此刻榻上的這個男子,昏迷時端正嚴肅,帶著拒人千里的冷漠,似個位高權重之人,然而一睜眼,又是柔軟少年的氣質,眼神清亮好奇,帶著三分跳脫。
有意思。
男子四下打量著馬車,開口道:“馬車?居然有如此大的馬車……”
姬善心想:裝,盡管裝。走屋這幾年風靡唯方大陸,就算沒坐過也該見過。
“請問,我們現在何處?”
“東陽關。”
男子一怔,想要起身,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,不由得露出驚訝之色道:“我……怎麼了?”
“你身中劇毒,體內筋脈盡亂,又多日未曾進食,已是強弩之末。”
男子凝視著她,眼神輕軟道:“是你救了我?”
未等姬善點頭,他又道:“那我要好好報答你。你有什麼心愿?”
“哈?”姬善樂了。
下一刻,簾子后“唰唰唰”擠出四個腦袋道:“我們呢我們呢?我們才是真正救你的人啊!”
“是啊,善姐一開始還說要把你燉了吃了……”
男子看向姬善道:“吃?你的愿望是吃人?”
姬善沖四人招手道:“都過來,許愿了。”
吃吃第一個沖了出來道:“我要一個如意郎君!”停一停,小臉紅紅地瞄了他一眼,“要像你這麼好看的!”
男子聞言一笑。他笑起來時嘴角有兩個非常小的酒窩,更添幾分少年氣。
“好看的男人都是禍水,我哥還沒給大家教訓嗎?”看看一把將吃吃推開,湊到榻前道,“你有錢嗎?我要好多好多錢,花不完的錢!”
吃吃扭頭問喝喝:“喝喝,你要什麼?”
喝喝睜著一雙怯生生的大眼睛,緊張得根本不說話。
吃吃只好去問走走:“走姐,你哩?”
“我沒什麼想要的,只要滿足大小姐的愿望就可以了。”
于是四人一起看向姬善。姬善沖男子挑了挑眉道:“什麼愿望都可以?”
“嗯。”
“好,我要你奉我為主,從此聽我命令供我差遣。”
吃吃“啊”了一聲道:“這也可以?”
看看翻個白眼道:“不愧是你!”
走走捂嘴莞爾,喝喝緊張不語。
男子目光閃動,含笑道:“那你恐怕不夠資格。”
姬善將藥杵一放,把藥碗威懾地遞到他面前,道:“你,再說一遍。
”
男子看了眼碗里已經模糊一團的藥材,道:“此藥于我無用,治不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