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哈哈一笑,笑得他心如刀割。
衛玉衡始終不明白,她的哈哈,是真笑。
姬善敷著藥,感覺到某道視線,便回瞥過去——時鹿鹿就躺在不遠的地方,定定地看著她的手。這讓姬善想起,此人睜開眼看的第一處,便是自己的手。
“怎麼,你也要敷?”
時鹿鹿搖了搖頭。他被棉被包裹得很好,又有她遮擋著,沒受任何傷。
“那麼,就是有話說?”
時鹿鹿幽幽道:“你是誰?”
“我叫阿善,善良的善。”
“你是做什麼的?”
“大夫。”
“你想要什麼?”
“怎麼?還想滿足我的一個愿望?”
“你心不誠。”
“哈?”
“許愿,誠心才有回饋。你并不真想要我做你的奴仆,這不是你真正的心愿。你真正的愿望是什麼?”
姬善心中“咯噔”了一下,看著時鹿鹿,他的眼睛又大又亮,瞳仁深黑,仿佛能夠吸納一切煩惱憂愁。
“我真正的愿望是……”姬善緩緩開口,眼看就要透出幾分真心,卻在最后一刻,變成了冷笑,“我若告訴你我的愿望,豈非給了你一個挾制我的把柄?我像這麼蠢的人?”
時鹿鹿道:“你真是位疑心重的姑娘,不過——我欣賞。”說到后來,又瞇眼笑。姬善卻很是討厭他的笑容,當即伸手將他的臉推向另一側。
這時看看一邊走過來一邊用手帕拭擦雙手。
“問到什麼了?”
“她們是大司巫伏周的侍女,在巫族地位極高,奉伏周的命令外出擒拿時鹿鹿,沒想到半路被他逃了,所以繼續追來……”
姬善皺眉,若有所思道:“還有什麼?”
“沒了。說到一半,突然毒發身亡。”
姬善連忙起身到海邊一看,四個巫女果然全死了。死狀非常詭異,眉心上的耳朵圖騰本是紅色的,此刻變成了黑色。
姬善從懷中掏出一根針,試了試,沒有變黑。
吃吃奇道:“不是服毒自盡?”
“是巫咒。”時鹿鹿的聲音遠遠傳來。
看看沖到他面前,揪住他的衣襟道:“說清楚!”
“巫女若有背叛之舉,就失去了聆聽神諭的資格,受到神的詛咒,失聰暴斃……”時鹿鹿停了一停,又道,“家母也是這麼死的。”
看看一怔,有些歉然地縮了手。然而,時鹿鹿臉上并沒有傷心之色,反而溫柔地沖她一笑。
看看心道:此人脾氣倒好,比我哥好太多……
吃吃看著焦黑一片的馬車,嘆氣道:“人死了,馬車沒的賠了,咱們接下去怎麼辦?”
走走也難過道:“車不可惜,就是可惜了車上的東西……”
“雖說萬物皆可拋,只要人還在。但沒了錢,咱們接下去怎麼活呢?再去找個生病的冤大頭坑一筆嗎……”吃吃剛說一半,一旁的喝喝拉了拉她的袖子,然后脫掉被火燒出好多洞的外衫,露出里面的軟甲來。
吃吃歡喜起來,道:“玄武甲?這個能換錢!”
喝喝脫下軟甲拆開來,又從里面掏出了好多片金葉子。
大家的眼睛頓時都直了。
姬善拍了拍走走的肩膀,贊許道:“你當年救她,真是做了最正確的一件事。”
黃昏霧氣氤氳,客棧的燈光被渲染成一個個圓圓的光球,宛如云霧仙境。
吃吃在巨大的象牙榻上滾來滾去,用臉摩擦著柔軟光滑的錦被,發出了至理名言:“有錢真好啊……”
看看巡邏一圈,確定沒問題后將窗戶關上,點頭道:“應該說,有錢,在宜國能活得最好。”
“為什麼?”
“拿走屋舉例。在程國,方圓十里都未必有的賣;在璧國,只能買,不能租;在燕,能租,但蠻貴的。
而宜,只要五十文,凡是帶金葉子標志的商鋪,都可還車。多方便!”
“天子家的車,誰敢賴著不還?”吃吃說著,在被角也翻到了一片金葉子標志。金葉子是鏤空的,里面站了只三頭六尾的鳥,正是鵸余——宜國國主赫奕的圖騰。
“沒錯,這家客棧也是悅帝的。真是陽光照得到的地方,就有他的買賣。”看看說到這兒無限向往,“他肯定是全天下最有錢的人!”
“不對呀,唯方第一首富是胡九仙呀!”
這時房門開了,喝喝推著走走進來,走走買了輛新輪椅,膝上放著幾包草藥,聞言道:“胡九仙失蹤了。”
“什麼時候的事?”
“抓藥時大伙兒都在這麼說:他去程國求娶女王不成,回來的路上遭了海難,再沒回家。胡家現在人心惶惶,亂得不行。”走走把草藥遞給喝喝,喝喝開始生火煎藥。
“娶程王?他都五十了吧,還想娶程王?那程王最后嫁給誰了?”
“程王也失蹤了。”
吃吃大驚,感慨萬千:“怪不得說山中一日,人世千年。我們進山找藥不過短短兩個月,外面竟發生了這麼多事?”
榻上,時鹿鹿靜靜地躺著,直到此刻,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:“你們在找什麼藥?”
看看警惕地看著他。
時鹿鹿又補了一句:“也許我有。”
吃吃道:“我們在給喝喝找藥。”
“她有病?”時鹿鹿好奇地看著蹲在爐邊專心煎藥的小姑娘,只見她十歲左右年紀,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,十分甜美可愛,委實看不出哪里有病。
“她現在是好的,但一旦病發,不是大喊大叫傷害自己,就是成天躺著不死不活飯也不吃……”吃吃說著,憐愛地摸了摸喝喝的頭,嘆道,“要我說就是名起得不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