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我十五年前被擒,一直關在聽神臺中,故而知曉伏周的預言……”
此言一出,眾人皆驚。
“你被關了十五年?!”吃吃目露憐惜,“難怪你連走屋和瓜子都不認識……”
“十五年你都沒有說出隱秘?”走走滿心欽佩道,“你看著柔弱,心智竟如此堅毅……”
“伏周竟能容你十五年,看來那些隱秘很不得了啊……”看看回眸看向姬善道,“我覺得拿他換藥,穩了。”
姬善深深地凝視著時鹿鹿。當她如此時,琥珀色眼瞳會顯得格外銳利,帶著天生的冷煞之意。就像人們一看到白梅,就知道寒冬已至。
然而時鹿鹿似感受不到般,依舊笑得柔而暖,道:“在下真的從不說謊。善姐相處久了,便知道了。”
“叫誰善姐?”姬善瞪眼道。
“那……善妹?”
姬善作勢又要扎針,時鹿鹿立刻改口:“大小姐!”
姬善這才將針緩緩收回。時鹿鹿松了口氣,然后小心翼翼地問道:“現在,能對我好點,讓我開心一點了嗎?”
“你想怎麼開心?”
“北境之內,當以銀葉寺為首,僧多錢多屋多,又稱‘三多寺’。其客舍共計三十九間,天字三間推窗可觀日出,奇霧攔腰,頗有紅塵盡在腳下之感,實乃躲避俗事紛擾的絕佳之地。然住持富豪又清高,錢帛哭求皆不能動其心志,想要入住,需投其所好。問有何好哉?答曰一狗肉二狗肉三狗肉也……”吃吃手捧《朝海暮梧錄二》,念到此處舔了舔嘴巴,“啊,好想吃狗肉!”
“不許吃!”看看飛來一記眼刀。
“我就想想。”
“想也不許想!”
吃吃“哼”了一聲。
躺在榻上聽書的時鹿鹿好奇道:“為何不能吃?”
“看姐說她當年流放路上被衙役欺負,幸好有只野犬沖出來救了她。
自那后所有狗狗都是她的朋友。”
時鹿鹿看向看看——她替換了走走在趕車。走走趕車時,馬車行駛得十分平穩,輪到她,就橫沖直撞各種顛簸。但眾人都似習慣了,無人對此抱怨。四個婢女中,看看長得最美,卻動作最糙,大大咧咧像個假小子,似在刻意屏蔽身為女子的一些特征,原來如此。
“北艷山有一奇景,曰懸棺。壁立水濱,逶迤高廣,一具具船型棺材懸掛其上,飾以彩繪,栩栩如生……”吃吃繼續念書,喝喝捧了杯茶遞給她。
“小貼心,我正念得口渴呢。”吃吃笑著接過茶呷了一口,挑眉道,“呀,仙崖石花?可惜用的水差了些,若能配以璧的凝秘泉,或者燕的紫筍泉水,就好了……”
喝喝捏緊茶托,有些不安。
一旁繡花的走走抄起木尺戳了下吃吃的頭:“別聽她的,喝喝,她這是在別人面前賣弄風雅呢!”
“我也就能聊聊吃的,琴棋書畫一概不會,哪風雅得起來?”吃吃說著把書一合,塞回案腳下,“我念累了……”
時鹿鹿溫聲道:“辛苦了。”
“要不,你給我講講巫神殿的事吧。這些年,你都是怎麼過的?”吃吃湊到榻前,雙手托腮直勾勾地盯著他,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,寫滿好奇。
一旁的走走不禁朝姬善投去一瞥,只見姬善埋首于醫書中,從頭到尾連看都沒看一眼這邊。
時鹿鹿笑了笑,視線掠過吃吃看向窗外,霞光滿天,斑斕似錦,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許許多多的喜愛。
“巫神殿建在鶴城乃至整個宜國最高的蜃樓山上。山峰峰頂被削去一截,留下四四方方一塊平地。
宜人說,那是巫神的杰作。歷任大司巫都要在那兒聆聽神諭,再下山傳達給世人。唯獨伏周不同,她不下山。巫女們在聽神臺上搭建了木屋,供伊居住。我第一次見伏周,便是在那木屋中。”
“伏周如果跟善姐差不多大,等于也跟你差不多大?你十二歲被抓回聽神臺,那時候她也十二歲左右?”
“對。”
“然后呢?她怎麼對你的?十二歲的小姑娘,應該壞不到哪兒去吧?”
“她把我關進一個沒有光的屋子里。”
“當我沒說過上句話……”
“我在那兒看不到任何東西,但有很多聲音:吹過山頂的風,敲在外墻的雨,長出峭壁的草,落在土上的花……那些聲音陪伴我,一天天,一年年。”
吃吃的眼眶濕潤了起來,顫聲道:“你就這樣過了十五年?”
“也有例外的時候。你知道的,聽神臺上什麼都沒有,只有種著花的一塊地和兩間小木屋。有一次,雷正好擊中我住的那間屋子,把它燒掉了,我終于離開了小黑屋,看見了藍天白云和太陽。”
時鹿鹿說這話時注視著窗外的風景,眼神溫柔,唇角還帶著笑意,卻讓吃吃看得更加難過:“巫的隱秘很重要嗎?說出來,你就解脫了呀。”
時鹿鹿收回視線,認真地看著吃吃道:“我想活呀。說出來,我就活不成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吃吃實在無法想象,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怎麼能夠在暗無天日的屋子里活十五年,十五年!
“你看,我這不是出來了嗎?還遇到了你們。”時鹿鹿眸光流轉,唇角的酒窩既可愛又明朗。
吃吃愧疚道:“我們卻要送你回去……”
“我遲早會被抓回去的,能額外換一個給喝喝看病的機會,賺了呢。
”
吃吃突然轉身,跳出了車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