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也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啊……”
宜王和巫女茍合,是為瀆神。
瀆神的孽種必須殺死。但因為他是王的血脈,不得不留……
難怪伏周要把他關在聽神臺,親自看守十五年。
“赫奕知道此事嗎?”
時鹿鹿搖了下頭。
也對,若赫奕知道,必不能像如今這般自在快活。
“你說你從不說謊,那麼,我要問你最后一個問題——你如此拼命地逃出來,想做什麼?”時鹿鹿反問:“真的是最后一個問題?”
“是,然后我會決定:是把你交給伏周,還是放了你。”
時鹿鹿看著她,看了好長一段時間。
姬善覺得他的臉真的非常有迷惑性,柔軟又羞澀,乖巧又靈秀,散發著楚楚可憐的氣質,特別能引發人的保護欲和討好欲,想要讓他過得好一點。
她之前大概就是被這種氣質不知不覺所惑,讓他恢復了行動力。
縱然一向自認心冷如鐵,也著了美色的道啊。
時鹿鹿的睫毛輕輕揚起,終于開口道:“我若不答……就可以繼續跟著你?”
姬善沉下臉道:“不。不答,就把你送給赫奕。”
時鹿鹿嘆了口氣,笑道:“阿善,你可一點都不善良啊。”
“別廢話,快選!”
“那麼,聽好了……”時鹿鹿側頭,用黑漆漆的眼睛盯著她道。
姬善立刻閉眼,以免再中那個什麼見鬼的巫術,耳畔聽見那個又軟又甜的聲音緩緩道:“誰告訴你,我是‘逃’出來的?”
姬善心中“咯噔”了一下,想睜眼,卻發現眼皮沉如千斤,竟睜不開;想動,卻發現自己再次不能動了。只有那個聲音,那個討厭的聲音,像條靈巧的小蛇一樣又冷又壞又調皮地一個勁往她耳朵里鉆:“我都跟你說過,我能變繭呀……還有,你肯定在想,都閉眼了,怎麼還中招?誰告訴你,巫術是用眼睛施展的?”
姬善腦海中瞬間閃過了一些畫面,震驚地發現:時鹿鹿確實從沒說過他是“逃”出來的,也說過他的病比融骨之癥更特別,再聯系巫女們吟唱的巫曲,聽神臺的名字……
“是聲音!”
“答對了,不愧是阿善,真聰明。”那聲音笑,笑得她很癢,“巫用耳朵接聽神諭,再用聲音蠱惑世人……”
“是嘆氣。”姬善咬牙道,憤怒于自己這會兒才發現這一點,“你每次施展巫術之前,都會先嘆口氣!”
“啊呀呀,你這麼聰明,我很為難啊。殺了你,舍不得;放了你,會糟糕……要不,你也回答我一個問題,我來決定——是殺了你,還是,放了你?”
溫熱的氣息,靠近了她的耳朵。此刻的時鹿鹿,近在咫尺。
“你問。”
時鹿鹿又笑,笑得她更癢了:“你找伏周,真正的目的是什麼?”
姬善剛要回答是幫喝喝看病,耳上一痛,竟是被他輕咬了一口:“雖然你是個滿口謊言的人,但這一次想好了,要不要誠實一回。”
姬善渾身都在戰栗。
耳上又一熱,竟是他開始舔咬過的地方,濕漉漉,熱乎乎,像小鹿舔舐青草。
“我……”她屈辱地、艱難地開口道,“我知道她不想當巫女,更不想當什麼狗屁大司巫。我、我……我想問問她,要不要,救她離開。”
話音剛落,耳上的觸感消失了,緊跟著眼上一熱,卻是時鹿鹿用手揉了揉她的眼皮。
姬善發現,能睜眼了,當即睜開眼睛——
光影鋪呈,萬物浮現,輕柔絢麗的那張臉,再次沒有了笑容。
“你……”時鹿鹿眼神復雜地問,“認識伏周?”
“是。”
“什麼時候的事?”
“十六年前。”在姬善,還住在汝丘連洞觀時。
那時候的伏周,不叫伏周,叫十姑娘,因病在觀中靜養。
姬善經常去跟她聊天。她確實是個不愛說話的人,總是姬善單方面地說,她從來不答。
但有一天,姬善爬上樹把掉在地上的麻雀送回巢里,樹枝突斷,她掉下來,心想完了死定了時,坐在窗前的十姑娘突然飛出披帛卷住她,救了她。
姬善覺得她人美心善,更加喜歡她。但她還是不說話,也不拒絕,任姬善各種自來熟地纏著她。
然后有一天,觀中來了很多很多人,娘說是來接十姑娘回去的,她很舍不得,準備了一堆禮物想送她,結果,就看見十姑娘在哭。
靜靜地哭。
姬善問她:“你不想回家嗎?”
十姑娘終于說了認識以來的第一句話——
“那不是家。”
“你說得對,欠的因果都是麻煩。她于我有救命之恩,我小時候沒有能力償還,現在……”
“現在,你覺得你有能力了?”時鹿鹿看著她,眼神出人意料地冰涼。
“總要試一試。”這是她虧欠的最后一件事,只要還了,從此就是自由身,就能真正地行觀天下,毫無牽掛了。
姬善凝視著時鹿鹿,問道:“說完了。殺,還是放?”
若真像他所言,不能虧欠因果,就斷不能殺,他只能放。
但她知道了此人如此多秘密,捫心自問,如果是自己,肯定不會放。
時鹿鹿,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,真的從不說謊嗎?也從不虧欠因果嗎?就讓我,驗證一下吧。
姬善想到這里,挑眉一笑。有些秘密,就像壓在心頭的巨石,說出去雖會造成毀滅,卻也能獲得解脫。此刻她就覺得自己輕松了許多。
結果,時鹿鹿也學她的樣子挑眉笑了笑,當笑容再次出現在那張臉上時,他就又恢復成那個溫軟如棉、無害似鹿的好脾氣少年,道:“我殺過很多很多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