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鬼血凝珠,是謂瑪瑙。養汝之魂,償吾之愿。宜風宜月,相聞相息。富貴不離,生死不逆。”
他將血珠按在她的眉心。姬善只覺額頭一涼,像被針扎了一
下,緊跟著,有什麼東西游竄而入。
這是一種非常詭異又可怕的體驗。以至于她一時間分不清,是真的有什麼活物鉆進了她的身體,還是她又被巫術所惑,產生了幻覺。
姬善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,一遍遍地對自己說:假的,假的,裝神弄鬼,全是假的……
秋姜將酒斟滿,推至對坐的赫奕面前。
在她熱酒之際,赫奕一直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,若換了別的男子可謂無禮,偏偏他做出來坦坦蕩蕩,像詩人賞月,畫師品畫,劍客觀戰,沒有半點邪念。
赫奕拿起酒杯飲了一大口,挑眉贊道:“好酒。有了這一杯酒,朕此行不虛矣。”
“我也很驚詫,宜國境內,竟有此酒。”燈光落在酒壇上,照亮了上面的“歸來兮”三個字,也映亮了一旁的金葉子標記。
此酒本是“秋姜”父母所釀,后來那對夫婦落入風小雅之手,再沒見過。但這名為“歸來兮”的酒,時不時仍會出現。
“海納百川,因容而大。善釀之才,到了我們宜,自當好好珍惜。”
也就是說,那對夫婦如今在宜,還在源源不斷地釀酒,為這個奸商皇帝賺錢。秋姜不由得嗤笑了一下,道:“那麼頤殊呢?她又是什麼才?”
“她?”赫奕扭頭看了眼榻上昏迷不醒的頤殊,“她雖是個美人兒,但確實沒什麼才。朕也不知神諭為何要將她招來宜國。”
“哦?是神的旨意,不是陛
下本心?”
“你們三國打得熱鬧,本可在一旁好好看戲。
如今這美人兒一來,朕只有頭疼。”
秋姜一個字也不信,但也不揭穿,悠悠道:“那陛下把頤殊送還給我,豈非違背了神諭?”
“咦?朕?”赫奕眨了眨眼睛,笑瞇瞇道,“難道不是燕王劫走頤殊,然后將她送交你手,讓你帶回程國交差?”
秋姜想了想,默認了這個說法:“燕王真是好人。”
“敬慷慨助人的燕王陛下。”赫奕舉杯,又喝了一大口。
“宜王與他齊名,自不能落于人后。”
“有道理。你想朕做什麼?”
“巫在滿城找我們,還請陛下開個方便之門,讓我們平安離開。”
“朕,為此而來。”赫奕說著,將一物推到她面前。
姬善驀地睜開眼睛,然后有些疑惑:我閉眼睛了?什麼時候閉的?不可能,我明明一直保持著清醒……
然后,她發現了更可怕的事:她不是站著的,而是躺著的,躺在了柔軟如云的孔雀翎榻上。
什麼時候躺下的?剛才明明是貼墻而立的啊……
姬善立刻起身,下榻沖到四葉八鶴紋銅鏡前,打量自己——發現眉心上,赫然多了一只紅耳圖騰——跟聽神臺巫女們一樣的圖騰。
這是巫咒,若有背叛之舉,就會受到神的詛咒,失聰暴斃……
姬善試著擦了擦,果然擦不掉。她踉蹌后退了一小步,然后,從鏡子里看到了時鹿鹿。
時鹿鹿就坐在被封
死的窗戶下,燈光被屏風所遮擋,重重陰影包裹住他。
這一刻的他,既不像從魚腹里救出的那個青蔥少年,也不像尊貴妖異的大司巫,而是一個疲倦緊張的幽魂,需要時刻防備所有的光。
時鹿鹿抬眼,正好與鏡中的姬善對望。
姬善的心“咯噔”了一下。
他的眼神有一瞬的陌生,冰冷、陰郁、無情無緒,但很快,他認出了她,轉為溫柔:“過來。”
姬善便情不自禁地朝他走了過去。
時鹿鹿拉住她的手,讓她一同在毯上坐下。姬善盯著毯上花紋,繡的是纏枝鐵線牡丹。
“可有不舒服?”
姬善搖了搖頭,然后問:“你在做什麼?”
“聽。”
“聽什麼?”
時鹿鹿指了指窗。姬善將耳朵貼在窗上,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。要是喝喝在就好了,她的耳力應該跟這瘋子差不多。
“我聽不見。”
“嗯。我也聽不見。”時鹿鹿微微一笑。
姬善瞪著他,他便抓了她的手輕輕撫摩,耐心地解釋道:“只有伏周聽得見神諭。所以,我在等她聽見。”
姬善頓時明白過來,之所以把窗戶釘死,是因為伏周在隔壁!隔壁屋子沒有門,只有這麼一扇通往此間的窗戶。
黑漆漆,靜悄悄。
伏周就這樣關了時鹿鹿十五年。
如今,輪到時鹿鹿關伏周,還有……她。
“我要下山!”
“可以。”
“真的?”
“等時機到了,我帶你一同下山。”
姬善皺眉,時鹿鹿伸手將她
眉心撫平,柔聲道:“從今往后我在哪兒,你在哪兒。我們要形影不離。”
“若是分離會如何?”
時鹿鹿淡淡道:“你可以試試。”
姬善想:我一定要試試!
就在這時,時鹿鹿表情微變,盯著窗戶豎起耳朵似在聆聽什麼,然后,瞳眸幽幽,深不可測。
“伏周說話了?”
“嗯。”
“她說什麼?”
“她說……”時鹿鹿唇角勾起了一個明麗的微笑,“赫奕背叛了神。”
金葉子躺在幾上,被燈光一照,閃閃發光。
葉子是鏤空的,里面站了只三頭六尾的鵸余——跟馬車上同樣的標志,但這一次,是實物——一片真正的金葉子。
秋姜將葉子拿了起來。
“把它掛在馬車上,宜境內自由來去,無人敢查。”
“巫也不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