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妲惶恐道:“多麥天生啞巴,口不能言,所以蠱蟲對她沒有感應吧……至于大司巫,屬下不知。”
這個問題,恐怕要親自問伏周才知道。但先前在北宮時看伏周那樣子,怕是不會配合。其中必定出了一些變故,她不知道,如意夫人也不知道。
秋姜按下心中疑惑,繼續前行。她喘得有些厲害,李妲擔憂道:“屬下背您上去?”
“被看見了無法解釋。”哪有尊貴的巫女大人背平民的道理,“沒事,我能行。”
抬頭,只見巍峨神殿在陽光下無限莊嚴,凡人至此,確實會心生卑怯。但她長有反骨,看見這樣的東西,只想著一件事——巫神在宜境的權力,實在太大了,而能夠約束它的東西,根本沒有。如此之物,是禍非福。
姬善昏昏沉沉地睡著,耳畔似有人在喚她:“阿善!阿善!”
她困乏得厲害,一點都不想回應。
那聲音又道:“別怕……我留了……”突然中斷,然后便再沒出現。
如此一來,她反而好奇。是誰?為什麼要叫她別怕?留了什麼?
姬善一個激靈,睜開眼睛。第一反應是——我瞎了?
眼前漆黑一片,什麼也看不見。她試探著伸出手,摸
到了木頭的紋理。這里是……小木屋?用來關時鹿鹿的那間屋子?!
“阿十!”她連忙爬起來,四下摸索道,“你在嗎?阿十!”
無人回應。
姬善心中“怦怦”直跳,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,開始四下摸索。小屋長三丈寬二丈,無門,只有一扇通往隔壁的窗戶。可是屋內不悶,風聲嗚嗚,氣息清涼,她朝風口摸過去,在某塊地板上,有一排針眼大小的洞,沒有光卻有風。難道有密道?
除此之外,屋內有一個馬桶,一張草席。
馬桶毫無味道,草席也是嶄新的,無人用過。是伏周留給她的嗎?
她進來了,那伏周呢?
一念至此,心中有些后悔,不該提伏周的,如此一來,等于是將伏周置于險境,時鹿鹿會殺了伏周嗎?
剛才迷糊時聽見的那句不怕,是伏周對她說的嗎?
姬善坐在草席上,抱著膝蓋陷入沉思,然后慶幸:她只恐高,卻不懼黑,否則,此時此刻就該遭罪了。
秋姜終于邁進了神殿門檻。
下一刻,她就蹲在地上,奄奄一息,連大口喘氣都做不到了。
李妲忙關切道:“還好嗎?”
一名巫女經過,李妲的表情轉為冷漠:“你能以帶病之軀走到這里,也算心誠。起來,進了靜室再休息。”
巫女對此見怪不怪,并未詢問,走開了。
李妲等她走了,忙將秋姜扶起來,帶她穿過大堂,進了隔壁一個小房間。
“稍候,我去倒壺水來
。”李妲拎起案頭的茶壺離開。
秋姜靠在榻上,精疲力竭地將眼眸合起。
腳步聲很快去而復返,茶香撲面而至,然后,是茶壺放到木幾上的輕微聲響,緊跟著,茶水“咕嚕嚕”地倒進杯里,杯子又被捧到她唇旁。
就在這時,一根鑌絲閃電般從她戒指里飛出,卷上對方捧杯的手。
秋姜冷冷睜眼,盯著捧杯之人。
那人道:“我只是想讓你喝口水。既然你不渴,那便算了。”說著就要把杯挪走。
“要手的話,就別動。”
那人的動作立刻停了,眼眸沉沉,不復笑意。
秋姜坐直,覺得好笑道:“我來找你,你不逃,反而主動現身?”
此人不是別人,正是她此行的目標——茜色。
茜色不慌不忙,悠悠道:“因為——我也在找你啊。
”
姬善撫摸著草席上的紋路,從第一根摸到最后一根,每摸一遍,就往墻壁上畫一道線。
如此大概畫了三道線后,窗戶忽然開了。
亮光也隨之照進來,刺得眼睛生疼,她連忙用手捂住,過好一會兒適應了才緩緩睜開,只見時鹿鹿站在窗口,背光而立,看不清臉上的表情。
兩人沉默地對視了許久。
時鹿鹿先開口道:“被關一天,感覺如何?”
姬善呵呵一笑道:“還行吧。”
時鹿鹿的目光閃了閃,道:“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在伏周的房間里?”
姬善一怔。
“我允許你過來,看看窗外。”
分明心中一個聲音勸
自己別過去,但還是按捺不住好奇,姬善起身跑到窗邊,掠過時鹿鹿的身體,看到了他身后遙遠的兩間小木屋。
小木屋在那麼遠的地方?那她現在是在……
姬善低頭往下看,然后雙腿一軟,一下子就癱在了地上。
——她在深淵上!
這間木屋,一半著陸,一半懸空,瞬間有了截然不同的定義。
想到一板之隔就是懸崖,整個人就不受控制地顫抖著。
“現在感覺如何?你覺得,你能在這里,也住十五年嗎?”
姬善沒有說話,恐懼令她無法發聲。
時鹿鹿眼底露出一絲憐惜,道:“找到解蠱之法,我便放你出來。早解一日,早出一天。”
姬善瑟瑟發抖,依舊沒有回答。
時鹿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然后,將窗關上。
光亮再次消失,世界恢復黑暗,而這一次,姬善再無法保持鎮定。風從洞口灌入,每一聲嗚嗚都似在提醒她,下面是空的,是空的,是空的!
姬善終于明白了伏周為何要說“別怕”。
她的眼淚流了出來。
若是吃吃喝喝走走看看看到,必定會無比震驚——因為這是這麼多年來,她第一次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