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無、無論你、你打什麼鬼主意,我、我都……”她的話沒能說完。
因為時鹿鹿的手在她眼前拂過,眼前一黑,瞬間失去了知覺,依稀間,聽到的最后一句話是——
“你太吵了。”
姬善再醒來時,已在山洞中。身上的針已經收了,蓋上了一張黑熊皮,前方一丈遠外,還生著一堆巨大的篝火。
姬善愣了愣,然后發現自己傷勢大好,身體恢復了一定的知覺。
她慢慢地試探地坐起來,看到身上的傷疤又多了好多。這輩子果然沒有大家閨秀的命,就算偽了十幾年,一身皮肉還是暴露了出身。
外面傳來腳步
聲。姬善回頭,見時鹿鹿一拐一拐地捧著塊形如甕狀的石頭走進來,里面裝著水和切割好的肉塊。
“你受傷了?”墜崖的時候還是抓熊的時候?姬善仔細回想了一下,之前他為她針灸時走路好像就不是很穩,想來應是前者,“既受傷了,該好好休息,抓什麼熊?”
時鹿鹿看著裹著熊皮的她,似氣樂了,但依舊不說話,坐到篝火前,將石甕架在上面烹煮。
“你什麼情況?怎麼突然變成了悶嘴葫蘆?”他之前愛說話時,她只想讓他閉嘴,此刻他不說話,她反而無法接受。如果這是一種以退為進的話,不得不說,時鹿鹿做得還挺成功的。
“好。你嫌我吵,我不說了!”姬善躺下繼續睡,肚子卻不爭氣地“咕咕”叫了起來。
她只吃了一小口蛇肉,如今時鹿鹿又在煮湯,肉香一個勁地往她鼻子里鉆,分明知道此人廚藝極差,還是抵抗不了。
姬善不甘心地又坐起來,動作太急太大,扯動傷處,再次咳嗽了起來。
時鹿鹿立刻過來為她搭脈。
姬善瞪著他,此人頭發是濕的,身上也很清爽,看來是在外清洗過了,而她,一身血污,熊皮又臭,對比過于明顯。歸根結底,是他把她害成這樣,本來她好好地逍遙著,遇到他救了他,就被迫卷入這一系列事件中……
姬善突然張嘴,一口咬在時鹿鹿的脖子上。
時鹿鹿一怔,搭在她脈搏上的手緊了緊
,卻沒有閃躲。
姬善加大力度,使出了全部力氣,咬到后來又想咳嗽了。
時鹿鹿伸手,拍了拍她的背,帶著安撫之意。
姬善一顫,情不自禁地松開牙齒,挪后幾分,注視著他。
時鹿鹿靜靜地回視她。
姬善想了想,緩緩道:“你父祿允已死,無論你有多恨他,都無法改變這一點;你母阿月也已死,無論你多舍不得,也無法挽救。你逃出木屋,已是自由身,天高海闊,有那麼多東西你沒見過、沒嘗過、沒有體驗過……你的余生,一定要浸淫在仇恨中嗎?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嗎?”
時鹿鹿的目光閃了閃,然而太過復雜,無法解讀。
“你從崖上看深淵,是黑色的,是殺戮,是死亡;但如今我們下來了,這里是綠色的,是生機勃勃,是未開墾之地。所以你看到了——這不是絕路,而是生機。”姬善深吸口氣,鼓起勇氣抓住了他的手,道,“我不是你,放下仇恨對你來說也許真的很不容易,但是,報仇的對象為什麼要是赫奕?就算是他,報仇的方式那麼多,你可以慢慢熬,熬到赫奕死了,你就贏了!沒有國家會永遠昌盛,就算沒有你,宜國也處處危機,說不定哪天它就完了……”
時鹿鹿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,雖然很淡,但被她看到了。
“你也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對吧?我陪你一起熬啊,笑看赫奕老死,宜國滅亡如何?”最后一個字的
尾音戛然而止。
時鹿鹿的手捧住了她的臉。這一次,不再是用指背蹭,而是用掌心輕輕托住。
姬善呼吸一緊。
“我要巫死。”
姬善一驚。
在近在咫尺的距離里,時鹿鹿的眼瞳如大海般深不可測,又如磐石般堅定不移:“你說——巫,怎樣,才死?”
這個問題……太難了。
“你該去問赫奕,或者姬忽或者彰華或者薛采或者頤非……”姬善別開腦袋,退縮。
“問你。”時鹿鹿逼近了一步。
姬善繼續后退道:“我只是個大夫。胸無大志,得過且過……別太強人所難……”
時鹿鹿雙手扣住了她的肩膀,她便不能動了:“那麼……”
“治好我。”火光中,他一字一字道。
秋姜走上聽神臺,呼呼的風吹得她渾身舒爽,這里大概是整個宜國最涼爽的地方了,不過,對普通人而言恐怕也是整個宜國最不適宜居住之地。
之前的大司巫們只是偶爾上來聆聽神諭,只有伏周開辟了居住于此的先例。
“伏周……挺能吃苦啊!”她忍不住對跟在身后的茜色道。
茜色的身手十分了得,這一路上來,遇見的巫女全被她悄無聲息地打暈了。以秋姜的眼力,覺得她的身手不在朱龍之下,年紀卻比朱龍小很多。
茜色聞言,什麼也沒說,上前推開木屋的門。
“當我沒說過上句話。”秋姜無語地看著屋內的陳設。如意夫人也是個奢侈愛美之人,但她的自戀
程度恐怕在伏周面前也要甘拜下風。
秋姜撫摸著梳妝臺上琳瑯滿目的胭脂水粉,不禁問道:“伏周……是個什麼樣的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