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日出下山,月起方回。
姬善沒有問他在做什麼,專心地讀著典籍,讀得越多,就越覺玄妙。
然后,她開始鉆研巫毒,茜色給她打下手。在將宜境特有的五種蛇、蝎、蜈蚣、壁虎和蟾蜍萃取提煉后,終于,制出了一模一樣的毒粉。
當晚,時鹿鹿回來時,姬善把毒粉和配方放到了他面前。
時鹿鹿拿起配方,唏噓一笑道:“不過短短一個月,你就復制了巫毒。”
“毒不難,難的是解藥。”
“我可以直接告訴你……”
姬善拒絕道:“不用。我要一步步來,只有足夠了解巫的歷史、構造、風格,才能追本溯源,找到蠱的真相。”
時鹿鹿認同地點點頭,然后打開食盒,從里面取出四道齋菜,并且,還多了一壇酒。
“這是?”
“秋姜說,你喜歡酒。”
姬善拿起晶瑩剔透的玉壺,看著里面琥珀色的瓊漿,勾唇道:“看來她過得不錯。還有心情釀酒。”
“她的心情當然很好,因為,程璧兩國都要派人來救她了。”
姬善一怔道:“你……故意的?”
“像秋姜那種人,在云蒙山全身癱瘓都能重新恢復行動力,區區一個巫神殿,幾名巫女,怎困得住她?”
姬善認同,要說逃,秋姜是行家里的行家。
“你囚禁她,留著她,為的就是讓程國和璧國都來救她?赫奕知道此事嗎?”
“知道。”
“他能允許你這般引狼入室?”
“別忘了,一,他被秋姜下了巫毒;二,他巴不得能與璧國的皇后產生交集;三,他知道有蠱王在,我無法對他下手,更不能對他說謊……所以,從某種角度來說,他沒有選擇。”
赫奕坐在長案前,看著兩份擺在一起的國書,一封的圖騰是蛟龍,一封的圖騰是璧玉。
他起身,負手在屋內開始踱步。
從東墻走到西墻,一百十八步。從西墻回到東墻,一百十八步。
最后,他坐回案前,提起御筆,分別寫了一個“準”字。
太監躬身進來,將國書捧走。
再然后,門外響起了高亢尖細的宣詔聲——
“陛下宣旨,準程璧二國使臣入宜。沿途官員,準備接行……”
永寧八年元月十七,程、璧二國使臣入宜,分別由王予恒和衛玉衡領隊,合計三百七十二人。
姬善聽說璧國派來的使臣竟然是衛玉衡時,頓覺頭大如斗,道:“薛小狐貍果然惡毒!竟派這個人來!”
時鹿鹿自然也是知道她跟衛玉衡之間的事的,聞言呵呵一笑。
“姜沉
魚恨衛玉衡恨得不行,他卻是她姐夫,又是她爹的心腹,不能輕舉妄動。薛小狐貍為了維護皇后仁厚的名聲,也不得不留著他裝裝樣子。現在,可算逮著機會借刀殺人了。”
“你想殺衛玉衡?”
“不想。”
“那麼,真正借刀殺人的,是我們。”
姬善心中“咯噔”了一下,問:“你要借衛玉衡之手殺赫奕?”
“他的命數很有意思。無論從哪方面看,都是個小人物。如此小人物,卻殺死了白澤公子姬嬰……你不覺得,十分玄妙嗎?”
“所以這一次,你覺得他也可以殺赫奕?”
時鹿鹿抬頭看了看天空,眼神悠遠而空靈:“就算他不是,也會變成是。因為——世人會相信這個神諭的。”
雖然璧國之前對外宣稱白澤公子死于頤非之手,但自從頤非回程后,回城那邊又傳出了不一樣的說法,說好幾人親眼看到,當日,是衛玉衡的毒箭射死的姬嬰。
此傳言越傳越廣,再加上官方沒有否認,已漸成共識。
所以,如果此番悅帝也死于衛玉衡之手,大家都不會再意外,畢竟已經有過一次螞蟻殺象的先例了。
“那麼,王予恒呢?”
不得不說,程國這次的使臣選得出乎眾人意料,尤其出乎姬善的預料。在她的認知里,世上最緊張秋姜的人,除了風小雅,就是頤非。就算程國目前時局不穩,需要頤非坐鎮,無法親自前來,也不至于隨隨便便派個王
予恒來。
王予恒是誰?
這個名字第一次被其他三國知曉,還是源于頤殊選夫——他是王夫的候選者之一。王家是程國的世家之一,數代單傳人丁凋零;據說他已有意中人,不愿娶女王,假裝比武受傷,卻還是沒拗過老娘,被逼去了選夫宴……總之,此人武功不及馬覆,長相不及周笑蓮,家財不及云閃閃,才能不及楊爍,是位很中庸的公子哥。
頤非為什麼會選這樣一個人來宜國?
姬善想到這兒,忽又想起一事,問時鹿鹿道:“馬覆和周笑蓮現在何處?”
“胡九仙帶頤殊來宜時,本帶著他們同行,但路上被他二人逃脫,現不知所終。”
胡九仙帶著馬覆和周笑蓮,應該是想給頤殊找兩個幫手,不料路上茜色翻臉,將他殺害,馬周二人趁機逃脫。如果他們回了程國,應該會有動靜。既然還沒動靜,要不就是路上出了岔子沒能歸程,要不就是化明為暗另有所圖。
不過,這一切與她無關。姬善隨便想了一下,也就丟于腦后了。她現在要頭疼的,還是衛玉衡。以她對薛采的了解,那小狐貍不可能不告訴衛玉衡她在宜國一事,衛玉衡最擅長的就是打著她的幌子行爭權奪利之事,屆時必定風波不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