姬善朝她的背影做了個鬼臉,然后拿起丟在地上的食盒,開始布菜道:“就讓我們從一起吃飯開始吧,讓我看看都有什麼好吃的……紅豆羹,我喜歡!冬葵菜,我喜歡!煎小魚,我喜歡!太好了,都是我喜歡吃的菜!”
十姑娘倒沒拒絕,真的坐到了飯桌旁跟她一起吃。
每道菜都很淡,幾乎沒什麼滋味。姬善吃得很是滿意,連連點頭道:“咱倆
能吃到一塊兒,友情就算站穩了腳跟。”
十姑娘面無表情,毫不回應,但姬善故意去夾她想夾的菜時,她都退讓了,姬善索性把整盤菜倒入自己碗里,她也不生氣,姬善如此耍了幾次,覺得無趣,便也不再耍了。
自那后,她每天過去蹭飯,十姑娘也不拒絕。而且此后飯菜的量多了許多,顯見是把她計算在內了。
吃飯達成后,姬善把魔爪伸向十姑娘的衣服,打開衣柜,一邊看一邊挑剔道:“你的衣服也不怎麼多嘛!”可她穿得那麼好看,以至于給人一種養尊處優的錯覺。
然后,姬善看中了其中一件,道:“我喜歡這件!我能穿嗎?”
那是一條月白儒裙,領口、袖角繡著幾朵黃花郎,十分清雅脫俗。
“你不拒絕,我就當你同意了。”她當即脫衣準備更換。
身后傳來一聲重響,回頭一看,竟是十姑娘反應極大地關了窗戶,背對著她,雙肩似在微抖。
姬善沒在意,繼續脫,然而衣帶勾住了耳環,疼得她驚呼起來:“糟了糟了!快幫幫我!啊呀!”
一開始十姑娘沒有反應,可后來大概是見她實在自己掙脫不開,只好轉身走過來。
姬善額頭都冒出汗來,正在拼命拉扯耳朵,一雙手伸過來,按住她的手。
那是一雙很涼的手,沒有同齡孩童應有的溫度。
“你手這麼涼呀?莫非是寒癥?”
十姑娘沒理她,但動作又細致又輕柔,一點也沒弄
疼她。很快地,衣帶和耳環分開了。姬善歡喜地轉身道:“謝啦阿十!”說罷,張臂抱住了她。
她的外衣已脫掉了,只剩一個肚兜,尚未發育的身體毫無曲線,卻令十姑娘驟然變了表情。
十姑娘推了她一把。姬善始料未及,被推出七尺,摔倒在地,光溜溜的脊背被冰冷的青石地面凍得一激靈。
姬善愣住了。十姑娘也愣住了。
姬善想了想,放聲哇哇大哭,哭得委屈極了。
十姑娘只好走過來,伸手扶她。
她把她的手拍開,繼續哭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十姑娘呆滯了片刻后,拿起那件繡著黃花郎的衣服,幫她穿上,動作依然輕巧細致和溫柔。
姬善淚眼蒙眬地瞪著她:“我見過很多冷冰冰的大人,但還是第一次見冷冰冰的小孩。你有秘密,對不對?”
十姑娘系帶子的手停了一停,這讓姬善確定:她說中了。
她停止了哭泣,騰地坐起身來,道:“其實,我也有秘密。要不,咱倆交換?”
十姑娘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,然后,眼神一沉,手再次推出,將她推倒在地。
姬善剛要再次哭,十姑娘起身徑自離開了。
“喂,你去哪兒?喂!不要以為你救了我兩次,就很了不起,我就要巴著你。不理我是吧?哼,今日你這樣對我,他日你要病了,別來求我救你。我可是大夫,長大后,我會是唯方最厲害的大夫。你別后悔!你會后悔的!你一定會
后悔的!哼!”
那是七月的一個黃昏。
天有點熱,地有點涼。姬善百無聊賴地躺在十姑娘房間的地上,發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她后悔。
若干年后,她終于知道了原因——
十姑娘是男的。
他體內,有一只蠱蟲,主宰了他的命運。那命運如深淵,寫滿兇舛。
“她一直不跟我說話,而當她終于開口跟我說第一句話時,卻在哭。那滴眼淚的殺傷力太大了,以至于這麼多年,我總是會想起來,想著她,不知道她過得怎樣……”
姬善回憶到這里,長長一嘆道:“我長大了,不再像兒時那樣只想看她的笑話了。她所經歷的一切都讓我更覺心疼。我為救她而來。那麼,請你告訴我——這樣的她,我該怎麼救?”
薄光里,時鹿鹿終于動了動,兩個圓點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眼角上,像兩滴眼淚。
“你一口一個‘她’……”
姬善情不自禁地將脊背挺直,屏息等待。
“雖然伏周奪走了這段記憶,但是,那個人——那個住在連洞觀、男扮女裝、忍受孤獨、看似冷漠卻會出手救你的阿十,真的是伏周嗎?”
姬善重重一震,臉“唰”地白了。
“只有我是少年啊……阿善。”
禍國·來宜(下)
詛咒入骨,相思無解。
第14章 知己
那是時鹿鹿說的最后一句話。
自那后,無論眾人說什麼,他都再沒開過口。
自那后,姬善傷勢轉重,發起了高燒,在榻上昏沉沉地長睡不起。
吃吃連忙通知了其他三人,喝喝看看推著走走十分辛苦地登上聽神臺,一起照顧她。
江晚衣對此束手無策,他道:“這是心病,需要她自己醫治。你們陪在左右,多多開解她。”
走走不明緣由,連忙問道: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吃吃,你說有了大小姐的線索,一走就是三天,這三天里都發生了什麼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