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比之下,神殿的巫女們此刻雖然惶恐不安,卻還有幾分人氣。
秋姜帶著姬善一間間屋子走過去,看著那些人,緩緩道:“巫族的三大法寶:一,巫咒,說是咒語,其實是蠱蟲,
用來控人心智;二,巫毒,用以震懾;三,巫醫,用以施恩。如此恩威并施再加上神秘之力,令尋常百姓深信不疑。”
姬善看著牢房中的八名貼身巫女,她們都是中年婦人,她問:“這幾人都是伏極種的蠱吧?”
“對。伏極體內的蠱王被伏周體內的蠱吃掉了,所以,伏周成了她們的新主人。蠱在體內越久,越受其害。每任大司巫都號稱飛升,實則蠱蟲爆發而亡,而且晚年都瘋癲失常,十分痛苦。你要盡快想辦法把你體內的情蠱取出來。”
“伏周接任大司巫后,給多少人種過蠱?”
“記錄在冊的有一百二十六人。”
“看來是真的好用。既如此好用,為何伏周卻要滅巫?”
“這是個好問題,但只有伏周自己能回答你。”秋姜說著,帶她走到走廊盡頭,走廊盡頭有一個房間,她沒有推門而入,而是進了隔壁的房間。
隔壁是個普通的休息室,墻上懸掛著伏怡的畫像。秋姜伸手在畫的毒蛇部位按了一下,一旁墻上的木板移開,露出幾個小洞。
秋姜示意姬善跟她一起看。
洞的那一頭,正是最后一個房間,一個女子背對她們坐在梳妝臺前梳頭,姬善一眼認出來,正是頤殊。
許是中毒太久的緣故,雖然服了解藥,但頤殊還是精神萎靡,手腳不怎麼靈活,梳得很費力,梳子上扯下了不少頭發。若是宮女梳成這樣,她早怒了,如今卻只能默
默忍受。
姬善道:“她,我醫不了。”
“你沒試試,怎麼知道?”
“我試過。”
秋姜一怔。
“麟素在世時,曾邀請善娘赴程醫治妹妹。我在麟素府住了九天,告訴他——此地人人有病,光治妹妹一個無用,而想醫治所有人,不可能。麟素聽了沒說什麼,送我登船離開了。他是個很大方的人,雖然沒看好病,卻也送了我一大筆診金,所以后來聽說他死了,我還挺惋惜。”
“此一時彼一時,當年銘弓和如意夫人都未死。”
“對頤殊這樣的人來說,天底下人人對不起她。銘弓和如意夫人雖然死了,頤非卻沒有。所以,她會繼續憎恨。就算頤非死了,她也能找到新的人新的理由憎恨……憎恨令她美麗和強大。她不會放棄,也無法放棄。”
秋姜沉默了一會兒,轉頭看向一旁的沙漏,道:“差不多該來了。”
幾乎是她話音剛落,隔壁房間的門便開了,一個人走進來。頤殊梳頭的手,就那麼僵住了。
來人正是云閃閃。
頤殊從鏡子里看著他,他則看著鏡子里的她,兩人對視了很長一段時間后,云閃閃走上前,接過她手里的梳子,開始為她梳頭。
秋姜輕笑道:“云二公子竟也會伺候人,不容易啊。”
姬善看著這一幕,卻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時鹿鹿。他也曾如此為她梳頭,神情跟此刻的云閃閃很像:那是一種忐忑期待卻又化解不開的悲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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頤殊沉默片刻后,咧了咧唇角,發出一聲嗤笑道:“你是來找我報仇的?找錯人了,你哥是被薛采的手下殺死的。”
云閃閃垂下眼瞼,睫毛的陰影蓋住了整張臉,道:“我不是來報仇的。
”
“那就是來幫我的?”頤殊挑了挑眉道,“好弟弟,你確實應該幫我。你哥哥生前,就一直在幫我。”
云閃閃輕輕地、有些艱難地問道:“我哥他……臨死前,有沒有……提過我?”
“臨死前沒有說。但別忘了,我跟他被一起關押了很久,他可是說了不少你的事。”
“真的?他都說什麼了?”
“想知道?那你幫我離開這個鬼地方。”
云閃閃抿了抿唇,露出一個苦笑道:“陛下太高看臣了。”
“是你小覷了自己。”頤殊轉過身,握住他拿梳子的手,道,“你有錢,就已經比世上的大部分人有用得多。”
“陛下想要錢?”
“對。”
“想要多少?”
“你能給我多少?”
“哥哥有的,我都可以給你。只要陛下告訴我,我哥的遺言。”云閃閃說著,從懷中取出一塊金光閃閃的令牌,上面刻著一個云字,“這是我的金令,拿它去有金葉子標志的錢莊,就能提取云家存在里面的所有現錢。其他的,等我回去變現后再存進去。我這邊存,你那邊即可取。如何?”
頤殊怔了怔,接過令牌,眼神有些復雜。
云閃閃道:“陛下現在可以相信臣的誠心了嗎
?”
“你為何如此執著于你哥的遺言?”
云閃閃的眼眶紅了起來,半晌才道:“因為我不知道該干什麼……我本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孩,在哥的庇護下長大,向來都是他說什麼我做什麼。他那麼厲害,那麼優秀,我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不在了……就留下我自己一個人。我、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。我就想著,也許能從陛下口中聽到一點點指引,好讓我知道,接下去的路怎麼走……”
頤殊的目光閃了閃,忽然伸出手,輕放在云閃閃肩頭,道:“你跟我一起走吧。
”
云閃閃驚訝抬頭。
“你哥就是生死追隨我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