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新房,她把藥箱小心翼翼地收回柜中,昭尹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。
“怎麼?怕我毒害你的好表姐?”
昭尹笑了笑道:“天下第一才女之名來之不易,應該不愿背上嫉妒投毒的罵名。”
“希望那位薛大小姐也能想到這一點。不過……都說虎父無犬女,身為薛懷的女兒,薛茗可真是柔善可欺啊!”她一個側妃沖到人正妃院中把人獨自抓進屋,滿院奴仆,竟無人敢攔。
昭尹無奈地嘆了口氣道:“你以為自己是普通人?大小姐,你想做的事,連我都不敢攔。”
她哈哈一笑,一笑過后卻是嘆氣。姬大小姐的身份確實好用,太過好用了,以至于她偶爾會忘記自己是誰,甚至不想再變回自己。
“你信
我嗎?”她認真地凝視著昭尹問。
昭尹先是下意識地笑,慢慢地,笑容消去,變成了凝重和正經,最后將她的手握住道:“你以真心待我,我自真心待你。”
這個滑頭。她想,看似情深義重的一句話,其實是有條件的,必須她信任他,他才能回予信任。
但她擅揣摩人心,也能辨識出,昭尹心中對薛茗的擔憂是真的。于是,她很誠懇地說了下去:“那麼,讓她喝我開的藥。”
迷迷糊糊間,姬善想著沒錯,這是已經發生過的事,是她嫁到穎王府的第一晚發生的事:昭尹沒有跟她洞房,他們一起去看了薛茗,她給薛茗開了藥方,然后,薛茗在昭尹的要求下真的喝了那藥,然后病就慢慢好轉了。
也因此,后來薛茗一直對她很好,哪怕她再離經叛道,都有她在旁庇護。
那個女人是個大好人,好人意味著無趣,她的溫柔換得帝王的一時感動,但換不來永遠鐘情。
尤其是——后來,曦禾夫人出現了。
場景瞬息變化,從紅彤彤的婚房變成了一座橋,一座非常雄偉壯觀的橋,共有七個橋洞,漢白玉欄桿,橫臥湖上,如一串熠熠生輝的珍珠。
她想了起來——這是洞達橋。
曦禾被臨幸后的第二天,一頂彩色飄帶的軟轎把她從普通宮女的住所里抬出來,抬過此橋,從此成了人上人。
而當時,橋旁宮女、侍衛、太監、嬪妃,全都看呆了。
一個小宮
女看得太入神還掉進了湖里,引為笑談。
她跟婢女們泛舟湖上,也遠遠地看到了那頂轎子和轎子里的人,吃吃嘴里的蓮子一下子蹦出去,噴在了她臉上。
“啊,我看到仙女了!”吃吃癡癡地說道。
她把蓮子從臉上摘掉,也嘆了口氣道:“那張臉,應該長在我臉上啊。”
看看哈哈大笑道:“沒想到貴嬪也會羨慕別人的美貌。”
“你不懂。這張臉長在姬家大小姐身上,是錦上添花,長在一個貧賤女兒身上,是虎蹊之肉。”
“啥意思?”
看看解釋道:“誰都能來啃一口,最后被餓虎吃光的意思。”
“不會!”吃吃卻是信心滿滿地道,“她都已經成了陛下的女人了,飛上枝頭變鳳凰啦!”
她表面呵呵,心里嘆息。
這不是她第一次見曦禾。
上一次見,是去年開春,她跟走走偷溜出宮去鬼市。所謂的鬼市,是城西南角的一處落魄之所,三教九流聚集于此,五更天擺攤,天一亮就連人帶攤一起消失。因為沒有燈,只有一點黎明前的薄光,買賣雙方形如鬼魅,故有此名。
那地方魚龍混雜,偏偏能弄到不少稀罕藥物,她偶爾會去看看。
還沒到鬼市,卻先看見了姬嬰。乍一看,以為看錯了。連趕車的走走也覺得自己看錯了,扭頭道:“大小姐,我好像看見公子了?”
“沒錯,是他。”
“可是……他、他居然沒穿白衣!”
姬嬰沒有穿白衣,沒
有帶下屬,出現在了鬼市。
直覺告訴她不要多管閑事,但實在按捺不住好奇,她跳下馬車,獨自跟了上去。
其實她有點怕,因為此時的姬嬰已經知道她不是姬忽了,很可能不會對她手下留情。
可是,姬嬰穿著紅衣!
他居然穿著紅衣服!
換作任何人,都會想看一眼的!
她不懂武功,但擅長控制呼吸,又保持好距離,因此一時間,姬嬰沒有發現。
姬嬰在黑市旁的一條巷子旁停下了。
她立刻俯下身,假裝去看一名商販攤前的貨物。
過不多時,一個少女從巷子里跑出來,翩躚如蝶般停在姬嬰身后,伸手去捂他的眼睛。一向耳聰目明的姬嬰,竟似不察,被她蒙了個正著。
少女咯咯一笑道:“猜猜我是誰?”
她想世上竟有如此無聊的問題。
而如此無聊的問題,姬嬰公子答得很認真:“聽聲音,你應該十五歲左右;帝都口音,家住此巷中;能捂到我的眼睛,說明不矮,大概六尺以上;手指很細,說明很瘦……嗯,手上有面粉味,剛做過面條?我猜——你就是傳說中做面一絕的葉夫人家的……”
他每說一句,少女便回應一聲:“對對!”
“婢女?”
少女聽到最后的答案,嬌嗔道:“什麼呀!我娘才沒有婢女!我也不是婢女!”
姬嬰笑了笑,又道:“你的聲音像我兒時念書時聽到的鐘聲,一響就意味著功課完畢歡愉來臨;你的手指像我蹣
跚學步時遞過來的那根竹杖,握住它就能撫平心緒不怕前行……”說著,他轉身,拉開她的手,注視著她的眼睛,“而你,像夢境時出現的那朵花,在樹枝上,在春風里,在我眼前,也在我心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