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,拔除一個如意門,尚耗費了姬忽十幾年,還要聯合三國之力才成功。那麼,掃除巫族又要多少年?尤其是,如意門禍害四國,四國國主都想除之,才會聯手。而巫族,于其他三國無害,他們不落井下石已算仁慈。伏周和赫奕僅憑一己之力,能與神抗爭嗎?
一想到如果就此分開,也許很多很多年都不能再見,姬善突然道:“我不接受。”
伏周一怔。
“我們已經分開過十五年。我不接受再次分開。江晚衣說了,生機往往存在于危機之中。你必須帶我同行,如此我才能找出取蠱之法。如果分離,雖然安全,但也意味著毫無進展
。”悠悠揚揚飄舞著的白絲間,姬善的眼睛亮如旭日,她道,“而且蠱王證明了——你喜歡我。”
伏周太冷淡了。以至于她一開始以為他不喜歡她,又或者他真的是個藏在男人身體里的女人。可蠱王拆穿了這層假象——他的拒人千里,恰恰是心動的證明。
伏周定定地看著她,似驚悸,又似悲傷。
“我不是秋姜。我喜歡誰,如果對方也喜歡我,那麼,不管我們之間有多少困難,也一定要——在一起。”姬善說著,朝伏周伸出手。
那是他的定義中世間最美的一只手。
呈現出邀請的姿態,帶著與子偕老的承諾,近在眼前。
伏周的睫毛顫了顫,覆下去遮住眼瞳,也遮住了所有掙扎,等再揚起時,就變得跟她一樣明亮。
他伸出手,握住了姬善的手,卻沒有順勢起身,而是開口道:“我們不會分離。因為——我們不回去。”
姬善驚訝道:“為什麼?”
伏周這才借力站起,望著恩沛宮方向——那是姜沉魚的住處:“赫奕要來了。
”
薛采按照姬善說的去“無盡思”找秋姜,然而人去樓空。秋姜失蹤了,連帶著吃吃看看一起。
為了安全起見,薛采把頤殊關在了一個秘密之地,等璧國的大事解決后再由他親自送回程國。
而這件所謂的璧國的大事,真的是件大事——昭尹病逝,太子年幼,太子生母被幽禁,姜皇后儼然已成璧國第一人,
距離稱帝一步之遙。
因此,薛采非常忙碌,一次也沒出現。
姬善跟伏周等人住在端則宮,仿佛被所有人遺忘了。
趁著這段時間,姬善在伏周的幫助下繼續研究蠱蟲,試圖尋找取蠱之法。院子里的黃花郎散盡凋零,而老梅樹上,漸漸開出了花苞。
璧國的冬天,來到了。
所有人都在等待著,等待璧國的歷史被改寫。
對伏周來說,他在等赫奕來。
“姜沉魚一旦稱帝,跟赫奕就算徹底沒戲了,對吧?”姬善情不自禁地想:不愧是薛采,連擊退情敵的方法都與眾不同。
“但紫薇尚未天啟。”伏周仰望夜空,若有所思道,“還有轉機。”
姬善頓時來了興趣,問:“姜沉魚有可能當不上皇帝?”
“不知道……天象很怪,曖昧不明。”
姬善又問:“你在這里聽不到神諭?”
伏周眼中閃過一抹異色,道:“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?”
“什麼?”
“神諭,是不存在的。”他垂下頭,聲音低沉猶如嘆息,“所謂的神諭,不過是人言。為了讓君王的暴政得以實施;為了讓不合理的事情有個借口;為了安撫浮動的民心;為了遮掩不堪的罪行……神諭,由此而生。大司巫,說穿了不過是帝王的口舌。”
確實如此。一切不過為更好地統治而生。
最早的宜王,借神諭來宣告自己的王位名正言順;此后的歷任宜王,以巫神愚弄百姓,讓他們服從、認命、安分
守己。一代代灌輸神不可違的理念,導致的后果就是慢慢地巫權超越王權,百姓寧違王命而不敢抗巫言。極致的特權導致極致的腐敗,暴虐斂財,濫權干政,百姓愚昧,民智不開。
在燕璧都已興科舉而廢士族的新政下,只有宜還在神授一切。勵精圖治如悅帝,怎會甘心?滅巫,勢在必行。
“我覺得荒唐。”姬善提出自己的看法,“若赫奕真是位有大志的帝王,為何會執著于姜沉魚?”
要美人而不要江山的帝王,也許有,但不應該是赫奕。
伏周注視著她,許久方道:“情難自已吧。”
姬善一怔,此話一語雙關,由不得她不多想。
“赫奕是個運氣很好且很聰明的人。從少年起,他學什麼都很快,普通人要非常辛苦才能學會的技能,他隨便玩玩就會。經商也一樣,他給胡九仙投的錢基本都有大回報。他看上的女人,全都喜歡他;甚至皇位,他不要,也會主動送到他跟前……”
“等等!”姬善聽到這里,好奇地打斷道,“不是你選的他嗎?”
伏周唇角露出一個有些嘲諷的笑,道:“是先帝希望我選他。”
“為什麼不選澤生?”
“比起澤生,先帝更喜歡赫奕。父親的偏愛,有時毫無道理。”
姬善很想問一句那麼他對你呢?他知道你是他兒子吧?他看著你不得不男扮女裝擔任大司巫,就不曾想過要救一救你嗎?還是,于他而言,這
樣的你,能更好地守住秘密,幫助赫奕治理宜國,所以放任你身陷囚籠?
難怪時鹿鹿那麼恨,恨祿允,恨赫奕,更恨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