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應該沒有起疑。”
薛采盯著那九個點,喃喃道:“千里之堤潰于蟻穴。這些年,宜王在璧的蟻穴,也太多了……趁機全拔了吧。”
“是!”朱龍應了,卻又有些遲疑,“現在就做?會不會節外生枝?”
“現在做,才能讓對方打碎牙齒往肚子里咽,不得不忍。”
“明白了。”
“還有……”薛采說到這里,抬眸看向皇宮所在的方向,“絕不能讓……”
“讓皇后察覺。放心。”
“嗯。”薛采揮了揮手,朱龍便一個閃躍,消失在了房間里。于是書房里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。他看著輿圖,卻又似沒看輿圖,小小年紀的臉上,始終帶著蕭索之色。
與此同時的恩沛宮中,羅
公公將兩張禮單交呈給姜沉魚,道:“皇后娘娘,這是禮部擬的薛夫人和姜貴人的陪葬單子,請您過目。”
姜沉魚接過來翻看,問道:“薛夫人那張給薛相看了嗎?”
“看過了。薛相把所有的都刪了。”
姜沉魚一怔,翻到第二張,果然上面的陪葬品全都畫掉了,最后薛采提筆寫了一行字:“馬鞭,一根”。
“馬鞭?”姜沉魚詫異道。
羅公公臉上露出一個復雜之極的表情,道:“就是、就是把曦禾夫人的馬打到湖里那根。”
姜沉魚“啊”了一聲,想了起來——
薛茗參佛歸來,在洞達橋上,遇到了曦禾夫人的馬車。
曦禾夫人不肯讓路,雙方僵持之際,七歲的薛采冷冷一笑,出車叱喝道:“區區雀座,安敢抗鳳駕乎?”說完奪過車夫手里的馬鞭,對著曦禾夫人的馬狠抽一記,馬兒吃痛跳起,連車帶人全部掉下了橋……
仿佛已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,但其實不過只過去了三年。
三年里,花開花落,燈明燈滅。薛茗的一幅佛經還沒繡完,生命就已走到了盡頭。
姜沉魚忍不住問道:“薛茗得的是什麼病?”
“肺癆。據說已經咯血兩年了。”
“怎麼沒找太醫看?薛采都不知道嗎?”
“薛相后來知道了,但已來不及了。”羅公公遲疑著,壓低了聲音,“恐怕,還跟陛下駕崩有關……”
姜沉魚心中一軟,唏噓萬千。她一直覺得昭尹最喜歡的
女人不是曦禾,而是薛茗。但也一直覺得薛茗對昭尹,更多的是為了家族而奉獻。而她的這種奉獻在后來變得越來越偏激,甚至逼迫七歲的薛采扛起重任,負隅前行。
薛茗心中有太多恨、太多怨,也有太多悔、太多悲,最終成了被重重深宮活活吞噬的人命一條。
姜沉魚把禮單合起,遞給羅橫道:“那就這樣吧。傳旨……”
圖璧六年冬,廢后薛茗于冷宮中溘然病逝。姜后大開恩典,賜伊與先帝合葬。新平三年,有史官重書璧史,為伊正名,贊其敏質柔閑芳衿內穆,無奈為家門所累,不得善終。
故,后人又敬稱伊“賢后”。
——《圖璧·皇后傳》
第22章 誘除
船行半月,遇到寒流,多處江道結了冰。費了好一番折騰后決定繞道而行,馳入青海。再沿著海岸,回宜。如此一來,反到了一處尋常沒人會走的地方——東陽關。
姬善望著熟悉無比的海岸和懸崖,她的走屋仿佛還停在沙灘旁,吃吃喝喝走走看看還在忙碌,她還躺在巖石上壓著釣竿睡大覺……
一晃,竟已是一年。
姬善趴在船艙上,感應到源源不斷的暖流從宜境方向襲來,寒冬似乎就此跟著璧國的一切鬧劇被隔離了。
她的眼底多了很多情緒,再無法做個置身事外的局外人。
一件披風披到她肩頭,伏周從船艙內出來,也看著前方海岸,若有所思道:“在想什麼?”
姬善伸手指向某塊巖石,道:“去年,我們就是在那邊,救了時鹿鹿。不,應該說,在你的安排下遇到時鹿鹿。”
伏周目光微閃,道:“對不起,擅自將你卷入局中。”
“不必道歉,這一年精彩紛呈,我收獲頗多。”姬善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。
海風吹拂著她的頭發,像最美的黑緞一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。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,想要抓一抓,但手到半途,轉了方向,落在船舷上。
姬善一直望著那塊巖石,眼眸中全是懷念。
伏周想了想,問道:“想靠岸走走嗎?”
“可以嗎?”
伏周轉頭對茜色吩咐了幾句。茜色道:“天快黑了,咱們繼續走,天黑前能
入境。若在這兒耽擱,只怕……”她沒能把話說完,因為伏周眼神驟冷。
茜色只好命船夫們靠岸。姬善俏皮地朝她吐了吐舌頭,氣得茜色又翻了個白眼。
伏周朝姬善伸手,姬善眨眼道:“發乎禮,止乎情?”
伏周無奈一笑,卻猛地一把拽住她的手,拉著她下船。
姬善一怔,心頭“撲撲”亂跳。
這些天,為了避免蠱王再次發作,她跟伏周始終保持著距離。這還是他第一次牽她的手。故地重游,本就思緒萬千,再被他微涼的手握住,記憶中某段畫面自行蹦了出來,提醒她,在曾經的曾經,阿十也這樣牽過小姬善的手,帶她去劃竹筏。
她記得那是酷暑,特別特別熱。阿十的房間趕上西曬,一到下午就跟蒸籠似的。
她來找他玩,熱得躺在木地板上不肯起來。
阿十就一把拽住她的手,拉著她往外走。
她不滿地嚷嚷道:“干嗎去呀?我熱得呼口氣都流汗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