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鹿鹿一震,當即振臂將她推開。
姬善被推到一旁的矮柜上,撲滅了好幾盞燈,只留下最遠角落的燈,照著她翹起的唇角,唇上還帶著鮮血,看上去邪魅如催命的女鬼。
時鹿鹿反手拔掉銀針,但是已來不及,這幾根針為蠱王打開了方便之門,一股劇痛從小腹一路上躥,來至咽喉。他想吞咽壓下,喉嚨卻仍不由自主地一點點張開了。
嘗到情蠱之人的鮮血的蠱王,不再受他的控制,急欲出來吞噬讓它瘋狂的對手。
這種感覺跟兒時母親將老蠱王放到他體內時一樣,老蠱王急著消滅對手,根本不顧宿主的死活。只是那
一次,它們在他體內,而這一次,它要出來。
時鹿鹿發出一聲嘶吼,拼命掐著自己的咽喉,然后,他的喉嚨上就多了一個洞,一個活生生的洞。
一樣東西從洞里鉆出來,朝血腥味的來源處——姬善飛去。
時鹿鹿隨手撕下一片簾子包住咽喉,再撲向姬善想要救她。可手伸到一半,母親潰爛的臉在腦海中閃了一下,就這一下,讓他動作一停。
這一瞬極短,卻又極長,長得像是能夠把跟姬善相識以來的所有過程全部重溫一遍——
那個從燈旁轉頭問他“醒了”的搗藥女子。
那個大火之時也不忘用棉被先裹住他,再抱他跳車的女子。
那個看似不耐煩卻認認真真為他針灸療傷想讓他舒服一點的女子。
那個說著不要再見卻在聽神臺上意外重逢的女子。
那個跟他說想知道深淵是什麼親自下去看看就知道了的女子。
那個用匕首刺他一刀卻是為了救另一個他的女子。
那個把他從聽神臺偷走的女子。
那個被他從端則宮帶回的女子……
那麼那麼多個她,他的阿善,馬上,要死了。
時鹿鹿睜大眼睛,就像小時候看著十月一樣,這一刻他明白了,小時候不救娘親,他以為是因為自己弱小,如今分明能救,卻還是選了不救。也就是說,從小到大,他都是一個怯懦自私的人,所以最終,伏周才出來,取代了他。
一滴眼淚流了下來。
為曾經的娘親,為此刻
的阿善,或許,也是為他自己。
蠱王飛出的時候,一道刀光落在了船上,將船一分為二。
緊跟著,琴聲響起,海浪滔天,琴弦如線,將其中一間艙室瞬間捆住——正是姬善和時鹿鹿所在的那間。
再然后,是一桿槍,槍尖猛地扎進艙室側端,像一根定海神針,穩住艙室。
一切不過發生在瞬間,船身徹底分開墜落于海,琴弦旋轉,就像剝開橘子皮一樣,把艙室的四面墻板全部帶離,露出里面的模樣,變成了一塊漂浮在水面上的竹筏。
而時鹿鹿的眼淚,此時堪堪流到下巴上。
緊跟著刀風、琴弦、槍尖兩線一點,伴隨著越發高亢的琴音,匯聚在了某一處——姬善喉前三分處。
如疾雷、如迅電、如鷹拿、如雁捉——如這世間所有極致的快。
“咝……”
一個細微的聲音響起。
琴聲停,一黑影瞬間飄過,手中舉著一個瓶子,瓶口開啟,將那個看不清的東西吸入瓶中,然后,蓋上蓋子。
時鹿鹿至此終于回過神來,震驚地看著憑空出現在姬善面前的這個人——風小雅。
他的臉一下子扭曲了起來:“是你?!”
“嗯。”風小雅扶起姬善。
“放開她!”時鹿鹿當即就要沖過去,又三道人影乍現,跳上船板,攔在他面前。一個是刀刀,一個是云閃閃,還有一個人不認識。
那個不認識的人,倨傲地抬頭道:“在下馬覆。”
馬覆?他不是跟周笑蓮一
起失蹤了嗎?怎麼會跟風小雅、刀刀和云閃閃一起出現在此?
然后他終于聽見了聲音——在整個過程里,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姬善身上,沒有聽見的聲音——有兩個人慢吞吞地從懸崖那邊走來,而被劈開的船旁,巫女們在拼命掙扎,再被水中的茜色一個接一個地干掉了。
有一個巫女扭身逃脫,游過來抓住了船板,嘶聲道:“救我,大司巫……”
然而,時鹿鹿沒有理會。他的視線一直盯著風小雅,和他攙扶著的姬善。
姬善抹了把唇上的血,依舊在笑。
于是他明白了,這一切的一切,都是陷阱。
“你找到了取出蠱王的辦法。”他的聲音因為喉嚨受傷變得又啞又沙。
而姬善的聲音又脆又甜:“對,我找到了。”
江晚衣說得沒錯,是大危機,卻也是大生機。
在此之前,沒有大司巫給別人下過情蠱,而情蠱受到宿主情欲的影響,會讓蠱王非常驚恐——這是生物對于危險與生俱來的本能。
所以,它會不顧一切地吞噬掉威脅到宿主的蟲子。
但十月的經歷也說明了三點:一,不能碰觸蠱王,會潰爛無解;二,蠱王離開宿主身體也能存活,只要及時冰凍,可以不死,回到人體后重新復活;三,蠱王不會主動離開宿主的身體。
于是,姬善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——如果蠱王發現,它可以鉆到另一人體內吃掉對它威脅最大的情蠱呢?那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