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從此,我開始了經常外出行醫的生活。醫死了很多人,但也治好了一些人。然后,圖璧元年的春天,我去了一趟玉京。”姬善把目光轉向風小雅,風小雅的背挺得越發筆直了些,他和時鹿鹿都知道,馬上又要進入一個關鍵問題了——
為什麼姬善,始終不肯用江江的身份,跟他相認?
“我帶著忐忑和期待到玉京,去了復春堂,這才知道爹搬走了。而街頭巷尾都在說,宰相家的公子娶妻了。”
時鹿鹿一怔。風小雅也一怔。
“我去相府,正好看到龔小慧回府,扶她下車的幾個婆婆都是兒時接待過我的。”
云閃閃淚汪汪地道:“你當時肯定很難過……”
“我不難過。我腦海里就想著一件事……”
時鹿鹿突然接話:“去給他下個毒。”
眾人聽到這兒都不禁莞爾。姬善嘆道:“知我者,阿十也。”
時鹿鹿笑了笑,這是他來木屋后的第一個笑,很淡,卻異常難得。
姬善于是繼續道:“我想做點什麼教訓一下這個薄情郎負心漢!然后就看到龔小慧又出來了,行色匆匆。我很好奇,跟著她的馬車,發現她去巡視商鋪了。路人告訴我,相爺清廉,而鶴公奢靡,家里入不敷出,這才娶了個會
賺錢的娘子。我聽得更生氣了,想著兒時的小哭包居然長大了這麼窩囊廢,給你下毒的興致就淡了,更別提相認。于是我就回去了。”
那時她還不知道“切膚”的存在,不知道風樂天和風小雅為了找她付出過什麼。她帶著遺憾和感慨回圖璧,一邊派人暗中打聽父親的下落,一邊繼續專心扮演姬忽。
“年底時,我聽到消息說你又要娶妾,差不多娶了十一個?我很同情龔小慧,從她身上看到了阿娘和瑯琊的影子。這些女人都以柔弱之軀扛起全家的重擔,可結果呢?我很生氣,決定……”
“再去給他下個毒!”這次接話的人變成了云閃閃。眾人再次全都笑了起來。木屋里的氣氛終于變得輕松了一些。
“我再次回到玉京,上門想要找碴兒,結果先遇到了風伯伯。”
風小雅一怔道:“我爹見過你?”
“對。他看到我的第一眼,就認出了我。”
風小雅震驚。圖璧元年也就是華貞三年的冬天,父親就見過江江?可他一直一直沒有跟他說!為什麼?為什麼?
風樂天看到姬善,很驚訝,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后,給她倒了一杯酒,柔聲道:“這些年,過得很辛苦吧?”
這句話一下子讓姬善火氣全消。
這些年,過得很辛苦吧?——這句話,如慈父,如恩師,如老友,如她兒時遇到的那個風樂天,一點都沒變。
她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眉發
都白了,顯得比真實年齡蒼老很多的男人——燕國除了燕王以外地位最高的男人,心里一遍遍地想:我錯了。我錯了。傳言有虛。
我的風伯伯怎麼可能養出紈绔兒子,怎麼可能允許兒子是個廢物?怎麼可能奴役兒媳來安享晚年?他可是風樂天啊,是在所有人把我的夢想當作笑話,在我爹都諷刺挖苦我說我異想天開時,唯一認同我、鼓勵我,把醫書全送給我的風伯伯啊!
她的眼角濕潤了起來,為了掩飾這點狼狽,忙不迭地轉移話題道:“只、只有一杯酒嗎?你怎麼不喝?你不是最喜歡喝酒的嗎?我人生中喝的第一杯酒還是你給倒的呢!”
風樂天笑了笑道:“戒啦。”
“什麼?我成酒鬼了,你這個老酒鬼反而戒酒了?”她不滿地道,拿了個空杯子就要給他滿上,“這麼多年沒見,你不激動不開心?說什麼也得來一點啊,是吧……”
風樂天用手擋住杯口,眼眸深深,寫滿深意道:“我不能喝。”
她的手指碰到了他的手,手涼極了。姬善一驚,當即抓住他的手腕開始把脈。風樂天挑眉道:“喲,沒忘本?真當了大夫?”
姬善的心卻沉了下去,再然后,整個人都抖了起來。
風樂天將手從她手下抽回,眼睛彎彎,笑如彌勒,道:“看來醫術還行,一下子就發現了。”
“什麼時候開始的?”
“很多年了。救小雅的代價。”
姬善這才知
道風小雅是怎麼活下來的——風樂天用自己的武功,再聯合六大高手之力,一起為他續了命。
“他不想死,他想找你,這麼多年,他一直在找你。”
姬善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。
“然后,他認錯了人。”風樂天看她的眼睛里有愧疚,更有遺憾,道,“你早點來就好了。”
她想其實她早來過的,她來時風小雅還沒娶十一夫人,一切本來得及糾正。但現在……
“我去找他!”她要糾正錯誤,她要消除誤會!
風樂天卻拉住了她的袖子。
姬善回頭,見他臉上沒有了笑意,變得郁色濃濃。她的心情不自禁地抖了抖。
“揚揚,老夫能不能求你一件事?”風樂天輕輕地說道。
“你爹告訴我秋姜的事,也告訴我你和她的糾葛,聽他描述完,我就知道了……”姬善轉頭看著秋姜道,“秋姜,是你。”
是你啊,姬家真正的大小姐。原來你成了秋姜,成了我。
“我不能破壞你的計劃,風伯伯也不同意,不僅如此,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