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然后,恐懼取代了希望,咒怨壓過了祝福……巫,變成了現在的巫。”
赫奕露出動容之色。不得不說,姬善說到了點子上。
“你可以除掉巫神,但你不能抹殺希望。這麼多年,我所遇到的每個人都多多少少有病,有的脆弱無依,有的命運多舛,有的偏執自閉,有的絕望瘋狂……唯方人人有病!如何治病?給他們藥!什麼藥?”
赫奕喃喃道:“希望。”
“沒錯。希望,才是藥!能讓人們經歷了悲劇之后仍能選擇溫和、善良和堅強的,只有希望!”姬善盯著赫奕道,“陛下需謹記一點——除巫的目的,不是為了讓宜國的子民從今往后只聽你的,而是,要讓他們更幸福。你只有比神更能讓他們幸福,你才有可能戰勝神——此為,真正的藥。”
一時間,屋內靜靜,眾人聽了這番話,全都若有所思。
而天邊露出一道薄光,晨曦來了。
一隊銀甲少女來到了木
屋外。
再然后,不離、不棄抬著滑竿出現。
于是風小雅知道,到了自己該走的時候了。
他走到榻前,看著沉睡中的茜色,想了想,問姬善:“她會好的?”
“她會。”
“那麼,她醒來后,請幫我帶一句話。”風小雅說完了那句話,姬善挑了下眉,似笑非笑。
風小雅笑了笑道:“這句話,也是我對你說的。”
姬善看著他,其實這還是她第二次跟他正式說話——第一次是他帶著吃吃看看來聽神臺找她。這個在她生命中占據了很重要的位置的人,能勾動她作為人所無法割舍的浮躁情緒的人,嚴格說起來,其實并不了解。可在這樣近的距離里,她看到他的眼睛,就像看到了風樂天在對她微笑。
于是她伸出手臂,忽然上前一步,抱了抱他。
風小雅一怔,但沒掙脫。
下一刻,姬善松手,退后一步,擰眉道:“還真是七股內力亂撞啊……這個病例有意思,回去后你能不能幫忙記錄一下晨、午、晚時的脈搏?供我參考。”
風小雅笑得越發深了些,點點頭道:“好。”
“那就這麼說定了。你走吧。”姬善說完,半點也沒留戀地坐下為茜色換藥了。
她神色專注,動作麻利,陽光從窗外照進來,周身如沐神光。
風小雅的視線恍惚了一下,想起初見時,她在陽光下快步跑來,把風箏的線軸交到他手上時,也是這個表情,她對他說:“你知道嗎?
風箏躺著也能放!”
那時候她其實就是在醫治他了,此后,來玉京三次而不見,也是治療的一種方式……人生玄妙如此,如此羈絆之深的一個人,卻沒有跟他有更多交集,雖然沒有交集,卻一直一直在暗中幫助他……
風小雅想到這兒,深吸口氣,轉身往外走,眼看走到了滑竿旁,突然回頭——秋姜站在窗邊看著他。
她沒有回避他的視線,很平靜地看著他。
紅塵囂囂,伊人煌煌。
他本以為此生再沒有相見的時候。
然而,老天最終慷慨地給了他這個珍貴的機會,借姬善之口,解了秋姜的心結,也解了他的。
他鼓起勇氣,大步朝窗戶走過去。兩人隔著一道窗,兩兩相望。
然后,風小雅開口,輕輕道:“過了鬼神橋后,記得回頭。”
秋姜的睫毛顫了顫,像記憶的深海搖曳出前塵舊事,而最終付之一笑,道:“姜花開時,如你所愿。”
兒時上學,談及鬼神橋。
你知道那個傳說嗎?投胎之人要過橋,橋上會有聲音呼喚他,讓他回頭。他心里最想聽什麼,那個聲音就說什麼。所以,過橋之前,都會有個智者苦口婆心地勸說——別聽,別回頭。回頭的人,最后都無法返回人間。
我跟老師說,那些回頭的人真傻,為何不等過了橋后再回頭呢?這樣,橋也過了,惦念的人也能見到。阿嬰反駁我,若那時惦念的人消失了呢?我說,那就是那個
人不對了。他為何不等等我?等我過了橋,再續前緣?
所以,永遠前行——這是我的道。我必須往前走,完成我的事情。到時候如果你還活著,我就去見你。
風小雅得了承諾,心滿意足地上了滑竿離開了。他的背依舊挺得筆直,唇邊有笑,眼底有光。
秋姜站在窗邊,一直一直望著他的背影,眼眸深深,充滿不舍。
姬善走過來,站到她身旁道:“這劑心藥不錯。那傻子估計又能挺很多年。”
“別告訴他。”
“你和風伯伯都挺自以為是啊。但也許有時候,隱瞞不是保護,病人也有選擇治,還是不治的權利啊。”
秋姜回眸,溫柔地叫她:“阿善。”
姬善整個人一抖。
“做人,最重要的是,善良啊。”秋姜輕輕一笑道。
于是姬善就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。
她愣了半天,冷哼一聲:“是我多嘴多管閑事了!”剛要轉身走,被秋姜拉住了。
“我也要走了。”
“快滾吧。”
“也許是最后一次見面。”
“怎麼?又想問我有什麼心愿,再玩一次煽情嗎?”
秋姜笑,她確實是個特別愛笑的人:“你上次想再見我一面,我滿足你了。現在,你滿足我一個心愿吧。
”
姬善睨著她道:“總覺得你有點不懷好意呢。”
“阿善,做人最重要的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,行!說吧,什麼心愿?”
“如果有一天我召喚你,無論如何,請來見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