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「哦。」
最后給他在額角貼上愛心的創口貼,我噗嗤笑了聲,有些滑稽。
「以后有事就說,別憋著。」江秋柏無奈地嘆一口氣,去桌上摸鑰匙。
像個盲人。
我急忙遞給他,「多少度?」
「五百。」
嗯,半瞎,會遺傳的吧。
「走吧,我開車送你回去。」
「不了不了不了。」小命要緊,我拿上包,拎上包裝好的衣服,沖出門外,「同學聚會見。」
20
到了家,老媽還在店里沒回來。
我匆匆翻開包里的本子,泛黃的書頁,江秋柏還算良心,雖然看見了,但沒搶回去。
稚嫩的筆跡,我翻著翻著就笑了,他總訓我之后,我還在書中加了個劇情,讓書中的老師罰他抄了十本歷史書,結果這本子敗露,我就被罰抄了。
風水輪流轉啊。
突然想起什麼,書頁里翻了翻,又去包里看了看,感謝信封拆開,里面是幾張薄薄的感謝信,我媽的字跡,從高三畢業一直到去年,都整整齊齊地疊著。
「江老師,夏夏同意去上大學了,真的謝謝您!——2017」
「江老師,大學學費我會盡快湊齊還給你的,夏夏那邊我聽你的,沒告訴她。真的很謝謝您!——2018」
「江老師,夏夏還是叛逆,我勸她回母校看看,她不愿意,我會好好勸勸她的。——2019」
「江老師,現在家里條件好了,夏夏這兩年似乎也走出來了,十分感謝您!——2020」
「江老師,夏夏畢業了,學業上有些挫折,這段時間挺頹廢的,不知道能不能麻煩您開導開導。——2022」
拿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,過往的記憶又涌了進來。
我原先以為,高三畢業了,那是人生的開始,結果沒想到,是人生最黑暗的時光。
家里開的超市,我爸自己開車運貨的時候,出了車禍。
我知道的時候,已經是高考結束了,也是我爸去世的一個月,我媽一直瞞著我。
分數出了,末流本科的分數,我不想念了,家里沒錢。
后來跟我媽吵架,自己在運河邊上坐了一夜,看行人走走停停,看霓虹燈亮霓虹燈滅,是江秋柏找到的我。
他說,「溫知夏,這書,你必須念。」
回家的末班車早就停了,他那會也沒買車,就陪我在附近的 24 小時便利店坐了一夜,沒講話,就陪我發呆。
到天蒙蒙亮的時候,他最后說了一句,「你的媽媽需要你。」
這是這麼多年來,他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,自那以后,再也沒見過他。
原來當年,自己從那段黑暗的日子里摸爬滾打出來,是有人在背后托了一把,只是我一直未曾回頭看過。
手機震動了兩下,是江秋柏發來的消息,「到家了嗎?」
我盯著對話框發呆,許久,最后敲敲打打,「嗯,到了。」
對面秒回,「早點休息。」
在對話框里打字了又刪,想問些什麼,但最后還是退出來了,似乎也不需要問了。
手機又震動了兩下,張鎮發了消息。
他沒事就跟我講講上學的事兒,也不盼著我能回。比如那天英語老師跟他道歉說錯怪他了,比如前幾天總說江秋柏脾氣不好,天天冷個臉,又比如剛剛說江秋柏來班級看晚自習了,心情似乎不錯。
能想象到他故作嚴肅站在講臺上的樣子。
我托腮,嘴角不自覺地勾了上去,給張鎮發了一句,「別玩手機,好好學習。」
21
畢業這麼多年,我算是第一次參加同學聚會,賀雯顯得比我激動,一大早就來我家開始化妝打扮。
「老江人不錯,你要是喜歡,試試也行。」賀雯拉開車門。
「考完研再說吧。」我提著裙角下了車。
酒店很豪華,班長訂了個包廂,她老婆是我們班的語文課代表,兩個算是佳偶天成。
陸陸續續,同學們都來了,有臉熟的,有畢業之后大變樣的,但江秋柏一直沒來。
我低頭看手機,給他發了條消息。
「溫知夏?真的是你?」一個女生過來熱絡地拍拍我的胳膊,「這麼多年,你可終于肯來了。」
我記得她,總愛打報告的小綠茶。
不咸不淡地應了聲,我給自己倒杯水。
周圍幾個同學也都附和著打招呼,說這麼多年沒見了,得罰酒。
「那會兒畢業了之后,出了那麼大的事情,我還以為你從此一蹶不振了。」綠茶眨眨眼睛,笑的人畜無害。
倒酒的手腕一頓,灑出來了些,周圍變得安靜。
我抬眸看她,還是一如既往的,赤裸裸的挑釁。
「我記得那會兒啊,班里傳的沸沸揚揚的,大家都挺擔心你的。」她勾了勾唇,「哦對了,你后來念大學了吧?」
賀雯沉不住氣,「你什麼意思?」
「啊?還是不能提嗎?」綠茶眨眨眼睛,無辜,「我以為溫知夏都放下了呢。」
放下了嗎?放下了。
揭開傷口疼嗎?疼。
緊緊捏著酒杯杯壁,指緣發白,我深吸一口氣,「麻煩你——」
「道歉。」
包廂門口一道低沉有力的聲音。
眾人循聲望去,江秋柏重新配了副眼鏡,不茍言笑蹙眉的樣子,還是一如既往的兇。
綠茶眨眨眼,有點懵。
他邁步走過來,抿唇,重復了一遍,「給她道歉。」
包廂里的氣壓極低,我垂下眼簾,遮住眼眶里的淚意。
綠茶囁嚅了兩下,最后還是低頭,「對不起。
」
手中的小酒杯應聲而碎,扎進肉里,迅速泛出鮮紅色的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