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能離開前院半步。
有一日,我突覺一陣心悸,頭暈乏力,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間,一道聲音從院子里傳進來。
“奴婢參見瓔良娣!”
好啊,幾日不見,瓔兒都能做良娣了。
我苦笑,看著她用帕子擋在鼻尖,見了什麼臟東西般面帶嫌惡地走進門來。
“妾身見過世子妃。”
說話很客氣,但她卻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主座上,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。
我勉力支起身子,不想被她看扁,端笑道:“貴人怎麼步臨賤地,這麼大的肚子是要生了吧,還是別來我這晦氣地方給自己找不痛快了。”
她笑著摸著自己的肚子:“有世子爺寵著愛著,這福氣自然是比旁認的厚。不過妾身今日過來,可是有好消息要跟姐姐分享。”
我的眉頭驀地一跳。
“什麼好消息?”
瓔兒已經自行給自己斟了杯茶,緩緩吐出幾個字。
“那自然是,恭賀妾身父親,官拜丞相。”
“轟”。一瞬間有什麼東西在我腦袋里炸開。
我萬萬想不到,薛夙樓竟荒唐至此,也殘忍至此!
為了美人一句話,居然硬生生將我父親從他那畢生所求的官位上給拉了下來!
這是我爹經營了一輩子的心血啊!
“那我爹現在在哪?!”
瓔兒揭了揭茶氣,微笑道:“前丞相沈青,貪贓枉法罪大惡極,禍害百姓殃及社稷,證據確鑿已被押入大牢。秋后,問斬。”
2
后面她怎樣我不知道。
我只是感覺我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了,耳朵嗡嗡的疼的厲害。
我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潔白的寢衣被一大灘污血染透,我才默然發覺,原來,這是從我嘴巴里流出來的啊。
秋后,問斬。
秋后……
我失去了意識。
昏迷中,我好像落入了一個堅硬的懷抱,有人一直在我耳邊喊著我的名字,我不知道是誰,只是我醒來的時候,看到的是薛夙樓鐵青的臉。
他好像都沒休息好,眼底一片烏青,平日整齊的發冠都松散了下來。
“我爹他——”
我的話還沒問完,他忽地將手狠狠從我懷里抽出。
“沈玥,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女人!”
我腹中如刀絞,不知發生了什麼,他眼底猩紅地沖我吼:“你知道麼,你害死了瓔兒的孩子,你害死了我們的孩子!”
震驚讓我說不出話來,他已經面色冰冷地起身,垂眸睥睨著我,就像看一個令他無比厭惡的陌生人。
“我答應了瓔兒,沈玥,我會讓你為今日所為付出代價。”
他擺了擺手,我從床榻被人毫不留情地拎起拖出門去,直至破布一般被丟棄在天牢一角。
陰冷潮濕的地方,飯是餿的,稻草是濕冷的,我發瘋似的喊著“爹你在哪!”“爹!!!”
得到的只是獄卒不耐煩的呵斥,與鼠蟻張狂的噬咬。
我接到一旨認罪書,要我承認在茶中下毒謀害良娣之子,若我認下可免一死。
我大笑著將認罪書撕碎。
欲加之罪何患無辭?!
非我所為,我為何要認!
我恍然間覺得自己像是成為了十年前的爹爹,衣衫襤褸地被關進鐵牢,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,卻要被辱罵,被毆打,被逼著去認一個不屬于自己的罪名。
好惡心啊,真的太惡心了!
我只想瘋狂大笑。
若是我爹真的死了,我做鬼都不會放過薛夙樓和瓔兒!
我一會哭一會笑瘋瘋癲癲直至半夜才沉沉睡去,模糊中,牢門似乎開了,一雙修長的手搭在我的脈上,略微嘆了口氣,往我嘴里塞了一顆藥丸。
那藥丸入口即化,我還來不及反應便不自覺地咽了下去。
睜眼是一張溫潤清朗的臉,與薛夙樓那張永遠都帶著暗黑顏色的不同,這張看起來清澈干凈了許多。
“微臣太醫院院正陳明,拜見太子妃。”
陳明。
我似乎聽爹爹提起過這人的名字。
說他是太醫院難得一見的少年奇才,對他的提拔也是我爹少見的出于本心而為,一文未取。
“是我爹讓你來的嗎?”
我虛弱地開口,抱著一絲希望。
他猶豫了一下,點點頭。
我的眉頭立刻舒展開來。
“那就好,那就好……”
那就好,說明我爹還活著。
我又忙問,那我爹真的被押入死牢要秋后問斬了嗎?
他搖頭,說不知。
我再問陛下對我爹態度如何?攝政王呢?
他再次搖頭。
最后我連問了好多個問題他都緘口說不知,我累了,翻過身躺在草墊上不再說話。
他向我行了個禮,緩緩退下。
牢房外,我意外地聽到了薛夙樓嗔怒的聲音。
“呵,她眼里果然只有她爹那個禍國奸臣!”
“她為了給她爹復仇不惜飲毒要和本世子的良娣同歸于盡,世間竟有此等瘋子!”
……
飲毒,同歸于盡。
真虧得瓔兒會編啊。
我已經腦補出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趴在薛夙樓身上哭訴了,那個渾蛋估計也立即心軟,向她承諾一定會把我大卸八塊。
第二天夜里,我渾身發冷,意識模糊中似乎鉆進了一個很溫暖的地方。
很溫暖,像爹爹的懷抱。
他很輕地抱著我,手指替我拂去額前被冷汗浸濕的碎發,一舉一動極盡溫柔。
“爹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