扳指油潤光滑,刻著生澀難懂的圖案,摩挲良久。
狄戎可汗此次來盛朝,只帶了兩位王子,一位是年紀最小、最受寵愛的五王子,另一位,就是這位四王子——赤列。
手段可見一斑。
「公主,陛下召您到上仙宮。」
我回了神,對上心腹聞音擔憂的目光。
「無事,備轎吧。」
手中扳指堅硬微涼,我將它藏在懷中。
夜色幽靜,看不見頭的暗色長道上,只有宮人手中的燈盞發出微弱的光亮。
「公主,上仙宮到了。」
昏昏欲睡之時,聞音叫醒了我。
在幽黑的宮道盡頭,是富麗堂皇的上仙宮,宮門口守著的人,不是宮中侍衛,而是兩個道士。
上仙宮,在皇宮最偏僻的角落里,說是宮殿,其實是求神問道之地。
父皇請了很多道長聚于此,共求修仙之道,長生不老之秘。
我來此呀,是來當引子的。
誰讓我帶著祥瑞出生的呢?
人們都說我是神女降世呢。
我扯出一個笑,扶著聞音的手進了上仙宮。
血肉剝離之痛,再來多少次,都難以忍受。
「神丹不日煉成,公主且再忍忍,皮肉之苦很快便過去了。」
上仙宮內的人面帶喜色,唯我一人頭昏眼花。
父皇拍了拍我的手,一臉疼惜:「云知,這些年苦了你了。」
我垂下眼眸:「都是女兒應做的。」
我是被聞音扶著回去的。
次日一早,父皇的賞賜如流水一般送到我跟前。
再多的賞賜,都不是我想要的。
「公公幫我給父皇送句話吧。」
軀體的疼痛難以忽視,離開的念頭愈發強烈。
我靠在榻上,嘴角上揚:「狄戎四王子,我瞧著不錯,就他了。」
希望這位主動提出結盟的四王子,不要讓我失望。
人選定下,和親進程往前推了推,上仙宮那邊讓我再去一趟。
以往每月去一次,這次才隔了不到十日,身體還未恢復好,又遭損傷。
許是因為我快要嫁去狄戎了,道長們下手更狠了。
全身發冷,好似身體里的血都流完了。
好在四王子是個有本事的,硬生生將婚期提前了一個多月,定在五日后。
我出嫁前,賀以舒來了。
她淚眼婆娑:「就因為十六皇子的話,你便真替了我?」
「本來狄戎求娶的就是公主,我不是替你。」我展顏一笑,「和親于旁人而言是苦難,于我卻是新生。」
這日的洛陽城格外熱鬧。
爆竹聲不斷,喜錢撒滿地,百姓十里相送。
一聲聲的叫喊祝福,竟讓我有些眼熱。
父皇母妃的愛摻著許多復雜的東西,百姓的愛戴倒是純粹許多。
馬車駛離洛陽,在泥土路上輕微搖晃,顛得人有些舒服。
近來身體虧損,我耐不住睡了。
醒來時一片昏暗,天黑了。
馬車的一旁,隱約坐著一個人。
「聞音?」
我摸到一只粗壯的手臂,不待反應過來,手腕已經被抓住。
男人手勁很大,像是要把骨頭捏碎一般,我連掙扎都做不到。
「公主摸我做什麼?」男聲低沉渾厚,帶著一絲調笑意味。
此時能出現在我馬車里的人,身份并不難猜。
我心下一松:「我摸自己丈夫,還需同你解釋?」
男人笑出了聲,抓著我的手往腰間去,身體跟著往前,額頭撞上一片溫熱的胸膛。
我的手碰到了腰帶。
「公主隨意,赤列樂意至極。」
耳邊氣息溫熱,撓人心癢。
3
馬車內空間封閉,男人靠得極近,熱氣直往我衣領子里鉆。
赤列不同于盛朝的男子。
濃眉、深邃大眼、鼻子過于高挺,典型的狄戎人長相,是別樣誘人的男色。
可惜了,我對男色不感興趣。
搭在腰帶上的手上移,抵在胸膛上,我推了他一把。
赤列順勢坐回原位,臉上仍帶著笑:「公主好生無情。」
一個塞外人,說起話來卻像洛陽城里那些調戲小姑娘的紈绔子一般。
我瞟了他一眼,打開車窗。
原以為趕路會宿在野外,沒想到馬車停在一座院子里。
院中燈火通明,陪嫁的兵士在巡視,聞音在不遠處守著。
我松了口氣。
「到驛站時公主睡得深沉,叫人不敢打擾。」赤列又湊了過來,鼻息噴灑在耳畔,「赤列只好在馬車上等公主醒了。」
「那便多謝四王子體恤了。」
他擺手,不甚在意道:「夫妻之間,道謝多見外啊。」
我關上車窗,車廂內再次陷入昏暗。
「既是夫妻了,有個疑惑還望四王子能夠解答。」
暗色中看不清人的神色,赤列的目光如有實質:「公主想知道什麼?」
我往后挪了挪,拉開距離,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。
「四王子怎會知曉我的事情?」
我做引子是宮中秘事,知之者甚少,赤列一個初來盛朝的塞外人,不該知道這事的。
赤列沉默半晌,笑了:「猜的。」
「……」我懷疑他在耍我。
「向盛朝提親之事,乃赤列一手促成,公主的盛名,我自然也有耳聞。」
他語氣終于正經了些,「盛朝皇帝最寵愛的女兒,年過十七了,既沒有出嫁,也沒有訂下婚約,實在怪異。
「宮宴上初見公主,古怪之感更甚……」他思索著,語氣輕了幾分,「公主太虛弱了,金尊玉貴養大的人,按理說不該如此。
「皇宮秘聞難知,可洛陽城內關于公主的傳聞卻是數不勝數,盛朝皇帝求仙問道不是什麼隱秘事,我不過是將這些無人放在心上的事聯系到一起罷了,原本只是猜測,是公主的決定證實了這個荒唐的猜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