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……」五王子啞了,又有些委屈,「我只是想見見四哥的閼氏,在盛朝時,你又不給我見她……」
聲音越來越小,最后歸于無聲。
赤列不緊不慢道:「你不說,我還以為你是來找公主吵架的。」
「我錯了。」
在兄長的威壓下,五王子懂事極了。
「既然錯了,就得受罰。」赤列看向我,「公主想怎麼罰?」
小孩子嘛,不懂事,教他不就好了。
我笑瞇瞇道:「那就……讓五王子每日來我這讀書習字好了。」
五王子震驚得張嘴就想反駁,只可惜剛發出一個音,后腦勺又遭一巴掌。
五王子不講話了,小臉寫滿絕望。
后來我才知,塞外人鮮少有讀書的,哪怕是王族,讀書也只圖一個夠用。
赤列是個異類,他對中原文化十分感興趣,不僅自己學,還逼著年幼的弟弟學。
從記事起便慘遭兄長摧殘的五王子,對讀書習字深惡痛絕。
五王子開始每日都頭疼肚子痛,當然,這種疼痛在看到御醫手上長長的銀針時都好了。
「這世上除了四哥,沒人愛讀書。」
五王子練著字,嘴里還嘟囔著。
我看著手中信件,頭也不抬:「愛讀書的人不少,你沒見過罷了。」
「我知道,盛朝人都愛讀書,可絕對沒有小孩子愛讀書。」
「那只是你認為的。」我揚了揚手中信件,「我弟弟就很愛讀書。」
信件來自千里之外的洛陽,是十六弟寫的,洋洋灑灑寫了十幾頁紙,全是我離開后,宮里發生的大小趣事。
小孩子的話又多又雜,萬幸那小子寫得一手好字,不然我眼睛得廢。
五王子拿走一張信件在看,滿臉不可置信。
「他他他……他多大?!」
「比你小三個月。」
五王子大受打擊,于是努力學習了兩天。
大受打擊的第三日,他就地打滾耍賴。
「我都學十七日了,就讓我休息一日嘛。
「公主嫂嫂,放過我吧,就一日,今日殺牛羊,去晚了就沒了。」
他說著不知想到什麼,雙眼一亮,「公主嫂嫂,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,你來狄戎這麼久,都沒出過帳篷,不無趣麼?」
9
五王子讀書習字不行,卻有一張能說的嘴。
我被說動了。
剛出帳篷,迎面吹來一股冷風。
我有點打退堂鼓,又不愿出爾反爾。
五王子一出帳篷,就像脫韁的小野馬。
「公主嫂嫂,剛殺的牛羊最好吃了,你今日要是吃不著,這個冬日就只能吃冰凍上的牛羊肉。
「哦我忘了,四哥會給你留新鮮的肉,可是殺牛羊也很有意思的,我今年肯定能搶到羊腿……」
五王子那布的小嘴又開始叭叭講個不停。
殺牛羊有什麼樂趣我還沒體會到,可這一路上狄戎人的注目我是體會到了。
多是好奇地打量,沒什麼惡意。
他們注視著我的同時,我也在偷偷打量著他們。
都是些普通的百姓,只是相較于盛朝的百姓,他們沙塵滿面,活得更苦些。
不遠處傳來熱鬧的聲響,五王子大叫一聲松開我的手便跑了。
從未見過的場景隨著他的身影展現。
冬日的寒氣似乎與這處隔絕。
大冷的天,男人們光著膀子,有抓羊的,有殺牛,女人們有條不紊地將死去的牛羊扒皮剁肉,分成多份,幼童嘰嘰喳喳圍著,已經做好了搶肉的準備。
我在這熱鬧之中看到了赤列,他手起刀落,羊血不可避免濺到身上。
他高舉一條羊腿,看向躍躍欲試的孩子們。
羊腿隨著他的晃動,鮮紅的血順著紋理流下,染上他壯實的手臂。
陌生的語言在耳邊呼喊,在他松手瞬間,在場的孩子瘋了一般沖上去。
羊腿只有一塊,只有一個孩子能得到。
你搶我奪,大打出手。
有人挨了拳,有人流了血。
這里的人習以為常地看著一切,不少母親在為自己孩子喝彩。
他們崇尚武力。
我卻見不得這場景,只得別過頭。
小孩間的爭奪影響不了什麼,牛羊仍在殺著,已經有不少女子提著籃子在領肉。
有人給我和聞音各塞了一個籃子,手腳比畫著不知在講什麼。
大多數狄戎人是不懂得講中原話的,我們自然也聽不懂塞外話。
人群在流動。
發肉的女子見著我們就笑,不大熟練地用中原話同我們交流。
「你們,是侍女……公主侍女吧?」
我無意多生事端,笑著點頭應和,沒承想她將一根羊腿放我籃子里,緊接著,一根牛腿進了聞音的籃子里。
「這,公主的,你們也次……次?吃……對,吃!」
那女子自顧自說完,推了我們一把,繼續給后頭的人發肉。
「公主,這……」
聞音有些手足無措,我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,同她一般手足無措。
狄戎百姓比我們想象中要熱情太多,不過一會兒,我們的籃子里又多了許多東西,全是吃食。
手中的籃子沉甸甸,五王子又不知跑到哪去。
「先回去吧。」
我拉著聞音離開屠宰地,再站下去,不知這些百姓還得往籃子里塞多少東西。
「公主,狄戎人似乎不排斥我們誒。
」
回帳篷的途中,聞音笑吟吟的,心情極好。
昔日在洛陽,我們聽過太多和親公主過得不如意的消息。
都說塞外人排外,如今看來,狄戎倒是個意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