區區五千斤的糧食,像是在打我的臉。
「能種出來,已是不易了。」
赤列看得很開。
我瞧了他一眼,將人趕出屋子。
第二年,我想了許多方法,提高作物存活力。
產量幾乎翻了一倍。
第三年,我,懷孕了。
孩子來得猝不及防。
割血剜肉多年,我的身體并不好,和親之后,張御醫也說身體虧損嚴重,子嗣艱難。
「這就……懷了?」
摸著平坦的肚子,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。
「嗯,懷了。」赤列堅定點頭。
此情此景,我腦海里最先想到的事,居然是耕種怎麼辦。
此時正值秋季,正是收獲紅薯和小麥的時候。
我前幾個月派人去盛朝采買,只等收獲之后搭建暖棚,為來年耕種做準備。
秋收有農工盯著,搭建暖棚卻需要人時時盯著。
赤列沉思道:「不如讓聞音盯著,我再請個能使喚動人的幫她。」
「只能如此了。」
我要養胎,赤列也忙,可汗又給了他一支軍隊,看著又要開戰了。
這個重任便落到了聞音身上,她是我心腹,也是除我之外最懂得暖棚如何搭建的人。
九月末,去盛朝采購的人回來了。
隨之一起來的,是盛朝的使者。
神丹沒有煉成,父皇快不行了。
「陛下最疼公主,意識模糊不清之時,嘴里還在念著公主的閨名……」
李公公是父皇的身邊人,邊說邊抹淚,他們是來請我回去的。
消息來得突然,我險些站不住。
我緊緊抓著聞音的手。
「父皇……還有幾日?」
李公公猶豫著,最終咬牙道:「怕是難過這個冬日了。」
肚子一抽一抽地疼,眼前發黑。
「快叫御醫!」
頓時混亂不已。
15
「公主。」
赤列趕了回去,將人都遣離了房間。
「我沒什麼大事,只是一時有些受不了。」
他握著我的手,坐了好一會兒才離開。
屋外傳來訓斥聲,赤列很少發火,我撐著床坐起,走到門后。
赤列的聲音漸漸清晰。
「……公主有身孕在身,這孩子來得艱難,胎相又不穩,不能長途奔波,皇帝陛下向來最疼公主,想來也不希望公主受苦。」
「老奴帶了上好的座駕來,必定不會讓公主受到顛簸。」
李公公等人不肯松口。
腦袋抵著木門,我摸出了藏在身上的紙條。
是剛才混亂之時一個侍衛塞給我的,那侍衛眼熟,我仔細想了想,似乎是賀以舒身邊的人。
「云起托我轉告,陛下瘋了,貴妃被禁,洛陽不是安全之地,萬萬不可回來。」
我與十六弟書信往來頻繁,最近一封信在半月之前,應是一個多月前寄出的,使者從洛陽出發,這麼大的隊伍,加之不熟悉塞外,怎麼也得走上一個多月才能到狄戎。
書信和使者,應該是差不多的時間從洛陽發出的,可十六弟的信中,卻沒有提到這些事。
我們的書信往來,被監視了。
心口處莫名一疼。
我沒再理會門外的爭吵。
赤列態度強硬,盛朝的使者最終還是空手而歸。
我提筆給十六弟寫信,告訴他我一切安好。
書信雖然被監視了,但一封報安信應當能到他手中。
自此以后,我便很少收到盛朝的來信了。
暖棚要在來年春日之前搭建好,聞音忙碌起來,白日不見人,夜里直喊累。
「公主你都不知道,那個巴吉爾整日冷著一張臉,眼睛長在頭頂,拿鼻孔看人的,也不知四王子從哪找來的人。
」
「巴吉爾?這名字有點耳熟。」我揉了揉腦袋,死活想不起這號人。
聞音也不在意這人是誰,斷斷續續罵了一籮筐話。
春日到來之前,暖棚搭好了,營地里燃起篝火歡呼,我見到了聞音口中那個不可一世的巴吉爾。
巴吉爾,是狄戎三王子,是那個在新婚之夜殺死自己大妃,至今未成婚的男人。
從某種程度上來講,他確實是有傲慢的資本。
「我還以為你與三個兄長關系不好,如今看來倒也不是那麼一回事。」
「三哥是個例外,他對那個位置不感興趣。」
我來了興致:「你當初說他新婚夜殺了自己大妃,是怎麼一回事?」
赤列瞟了一眼在喝酒的兄長,湊近壓低了聲音。
「那個大妃婚前與我大哥勾搭上了,新婚夜時兩人偷情,被三哥抓了正著,那時若是父親來遲一些,死的就不只是大妃了,還得加上我那大哥。」
真相竟是如此。
想到有過幾面之緣的大王子,還有他那條瘸了的腿。
我不由得搖了搖頭。
自作孽,不可活。
這年春日,糧食種在暖棚之中,成活率極高。
我去看過幾次,便徹底放手,安心待產。
五月份,在眾人的緊張之中,我生下了孩子,幾乎要了半條命。
「公主,是個小王子!」
耳邊皆是賀喜聲。
汗糊了眼,眼前的世界蒙上一層紅色。
恍惚間,我還以為自己到了地府。
屋子里熱鬧起來,連年老久不動的可汗都來了,卻沒有赤列的身影。
16
生下孩子的第二日,赤列風塵仆仆趕了回來。
彼時我正照鏡子,鏡中人蒼白瘦弱,一雙眼睛卻是紅的。
「公主!」
聽到熟悉的聲音,我想也沒想就將鏡子砸了過去。
「你還知道回來。」
我很想瞪他,可惜眼睛不舒服,瞪不了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