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但,閻王只有一個。
「天魔眼選中了我,另一個靈體——我生來唯一的同伴,被送入六道輪回,接受歷練。
「雖然成為閻羅王,也必然要去人間接受未知生,焉知死的考驗。可——那畢竟是六道輪回,越是純凈的靈體,在其中受到的歷練也越是殘酷。」
我從閻羅王的語氣里聽出了深深的愧疚。
我心里有些慌亂。不知道是被閻羅王的情緒感染,還是怎樣。
「呃,或許你可以利用這個機會,去人間幫它?」
閻羅王搖搖頭。「我記不得了。從人間回來,我便被天魔眼抹消了記憶。」
「有沒有幫,我已經忘了。但我希望,我幫了。
「我記得它入六道輪回時,對我說,要在人間玩好喝好,毫發無傷地回來找我。讓我到時候給它開后門,混個官職當當。
「我告訴它,我也會到人間去,到時候會去找它。它說,到了人間,機緣到時它額頭會亮出標識,方便我找到。」
「啊......」我聽得迷迷糊糊,「這可不容易啊,幾十億人里面找出它一個人。」
「這有什麼的呢?」閻羅王云淡風輕地說,「它遭受到的是殘酷歷練,而我只不過是去找到它。這兩相比較,我又有多困難呢?」
「所以我答應了它。那時它的標識一閃一閃,我也和它一閃一閃。」
「后來你找到了嗎?」
「我不知道。那是人間的事情,而我早就忘了。」
「......」我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,「那......這個標識是怎樣的?」
閻羅王輕笑一聲,讓我的耳朵感覺酥酥麻麻。
「那個標識,像你額前這朵花一樣。」他說。
「步惜命,你知道嗎?你額前有一朵花。藍色的,狀似彼岸花。」
涼風拂過我額前,我看著閻羅王的鬼面上反映出淡淡的藍光。
他抱著我的動作輕柔又可靠。
他停住步伐。уž
龐然建筑矗立在我們面前,一塊鎏金匾額用草書寫著:
通天塔。
23
「什麼藍花?」我站在通天塔前堂的石板上,疑惑地看著閻羅王。
閻羅王揮手,竟從虛空中拿出一面銅鏡,放到我手上。
我拿起銅鏡,打量著鏡中的自己。
之前在淵底,我因為跑得發熱,把劉海掀起來,扒到一邊。
而露出的額頭上,確實有一朵藍色的花。
在緩慢地發亮,閃爍。如同呼吸一般。
我伸手,想要擦一擦額頭,但即使搓紅了額頭,也沒能擦掉這朵花。
「出現在靈體與魂魄上的印記,是不會出錯,亦不會憑空消失。」
閻羅王告訴我。
「但,為何之前從來沒有?」我著急地問,「你不是也沒看到嗎?」
「你在號哭淵經歷了什麼?」閻羅王問,「還有你手上、腳上原本該有的灼燒痕跡,現在都消失了。」
「或許,你是在號哭淵里經歷了什麼事情,才會導致印記出現。」
我告訴了閻羅王在號哭淵發生的一切,包括我的手心腳底慢慢愈合的事情。
我說我看到了他。
那個害我最深的人。
他聽罷,抬手摸了摸我的頭。
久久地,我們二人不語。
通天塔的夜明珠將珍珠般的光灑在我們身上。
「你印記的出現,可能是你動用了法力的原因。」
閻羅王說:「或者,又可能是你收到了極大的威脅,一種應激反應。」
「哎,那現在怎麼還沒消散呢?」我疑惑不解地問。
閻王說,因為我心底依舊存著這份恐懼。
是嗎......恐懼?
我拍了拍閻羅王放在我頭上的手。
「喂,你是真把我當皮卡丘了嗎?」
閻羅王搖搖頭,輕笑一聲,然后伸手把面具摘了下來。
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閻羅王長什麼樣。
不再是凸眼凹鼻咧嘴青面獠牙樣。
而是眉目山河,鼻如懸膽,清華不染,飄飄有出塵之姿。
饒是在手機上刷過不少帥哥的我,也被閻羅王的模樣看癡了。
而且,更與眾不同的是,閻羅王的眉心閃爍著一簇驚艷的火焰。
「你別怕,」閻羅王定定望著我說,「這陰曹地府,有我罩著你。」
「那些讓你痛苦過的人、事、物,我都會讓他們煙消云散。」
我欲言又止,他又接著道,「我叫忘閻,你記住了。雖然很久之前就告訴過你——我以為給自己取了這個名字,天魔眼就會優先選中你。」
「但好可惜,它沒有。」
閻羅王的聲音在通天塔里飄蕩得好遠,好輕。
銅鏡掉在地上,鏡子里映出兩簇閃爍的光。
一個是幽藍的彼岸花。
一個是深紅的火焰。
閻羅王的擁抱不是冷冰冰的,而是像火焰一樣,熾熱的。
「抱歉,讓你在人間,受苦了。」
那樣的串珠,那樣的熟悉感。
忘閻,我夢中的那個少年,會是你嗎?
我呆呆看著他,鼻子有些發酸。
不論是母親的謾罵還是繼父的毆打。
哪怕是在葬禮上,我也從未掉過一滴淚。
而如今呢?
當得知一切都是天魔眼的安排、一切苦難皆為命運。
當得知一切痛苦皆為我所有。
我有多久沒哭了。
24
雖然發現了我是那團曾經陪伴他千百年的靈體,但忘閻依舊懸著一顆心。
他告訴我,因為我在人間歷練,身上斷然沒有法力。
縱然化險為夷的能力再強大,也不能與生死簿的天地法則對抗。
況且,這對破解我消失的十六歲的疑團并無幫助。
他自嘲一切都回到了原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