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不予畢竟是學法律的,遇事肯定先想著以理服人,可當他沖進人群,抱起地上的我時,一切都變了。
我永遠記得他當時兇狠的眼神。
他緊緊地將我護在身后,擼起袖子就跟七八個學長打了起來。
他完全可以將我推出去,讓我躲遠點,可他說不放心。
后來去了醫院,他也抓著我的手一刻不肯放,明明他的傷勢最重,他卻還催著醫生先給我看看……
那時我覺得他就是我的蓋世英雄,這輩子跟他,不虧。
但我卻怎麼都沒想到……
這反倒成了他逼我分手的導火索。
11
溫欣看著我沉默不語,質問我真的關心過江不予,在乎過江不予嗎?
如果關心,怎麼會沒看出來他傷好后,還時常頭痛,如果在乎,又怎會為了論文和實習忽略了他。
「你知道他一個人跑醫院,反反復復聽大夫的確診,他是什麼心情?」
「他患了重病,還自己扛著……」
「從小到大,你都把他對你的好當作理所當然,你有真正地關心過他嗎!」
溫欣聲淚俱下,也是那時候她在醫院碰見的江不予,她被渣男欺騙懷了孩子,看到江不予的確診病歷,她突發奇想提議跟江不予結婚。
他給她肚子里孩子一個名分,她幫他演戲讓我死心。
「知道他為什麼一個字都沒跟你說嗎?他不想耽誤你!」溫欣哭得哽咽。
「桑冉,你愛過江不予嗎?你對他的愛,沒有他對你的多!」
溫欣是跟江不予演了一場假結婚的戲。
一演就是整整五年。
看著哭成淚人的溫欣,我腦子里一片空白,緊緊掐著自己的手掌心。
恍恍惚惚中我似乎推開了溫欣的手,說了:「讓他死,我不去。」
這幾個字,足夠殘忍。
跟當初江不予對我,是一樣的。
傅于天溫柔地摟著我:「溫小姐請不要再打擾我們夫妻倆了。」
我將頭埋在他寬厚溫暖的懷抱里,低聲道:「我們回家吧,我誰也不想見,只想快點到家。」
沒想到溫欣突然跑上來拉住我的手,哽咽道:「你不能這麼心狠,他那麼愛你,你怎麼還能……」
「桑冉你跟他視個頻,你看他一眼,他……他就要死了啊……」
溫欣哭著掏出了手機。
我大腦一陣轟鳴,好像有根弦斷裂了。
眼看著溫欣就要撥出視頻,我奪下手機摔了出去,反手一巴掌扇在了溫欣臉上。
溫欣被我打愣住了,哭聲停了,不可置信地看著我,甚至不知道該不該還手。
「桑冉!」
我努力壓下去的情緒再也忍不住,顧不上機場眾人的眼光,指著她罵道:「溫欣,如果你真的為江不予好,就不該想出什麼假結婚的餿主意,如果你真的為他好,這幾年多少次,你可以來找我告訴真相,明明是你自己貪戀江不予的溫柔和陪伴,舍不得放手,在我要徹底忘掉他重新開始的時候,在江不予快要死的時候,你又自以為是地替他滿足遺愿了。」
「可你知不知道,江不予那麼驕傲的人,死之前根本不想見我。」
「如果你真的為他好,你就會替他死守這個秘密,讓他安安穩穩地離開。」
「溫欣,你不該來找我的,自私的事你都做了,你還不敢承認。」
我撕開了溫欣最后的遮羞布,我戳破了她的心思。
聽著這些,溫欣一個字都還不了口。
她雙手捂臉,發出嗚嗚嗚的哭聲,無力地蹲在地上。
我再也顧不上她和傅于天,拿著我的行李大步離開。
我不想,再接觸跟江不予有關的所有事和人了。
在打車回家的路上,我不小心睡著了。
夢里江不予朝著我擺了擺手,一如年少時的勾唇壞笑:「冉冉,我走了。」
看著他走遠的身影,我一個字都說不出口,使盡所有力氣都追不上,眼睜睜看著他身影淡去,我哭著從夢中醒來。
此刻,我清晰地感知到……
江不予走了,孤零零地告別了這個世界。
12
江不予患有家族遺傳病,后來才知道,他爸就是意外導致這病發作走的。
這病不受外因刺激就跟正常人一樣,最忌諱腦部損傷,偏偏他為我打架的時候導致腦垂體受損,從而激發、加劇了病情,病發以后忘記一切,什麼都不記得了。
溫欣用拍攝的視頻作證,他忘記了所有,卻只記得一個人。
冉冉。
這個他五年來一天又一天,一遍又一遍呼喚的名字,刻骨銘心地扎根在他記憶深處,陪伴著他煎熬對抗著病魔。
「冉冉的胃不好,少食多餐,要有人管著她吃飯,還是只小饞貓。」
「也懶著呢,就小嘴說話好聽,牙尖嘴利的要不怎麼去當律師了。」
「我的冉冉啊,可機靈了,但她的人生里……不該再有我。」
「早知道這樣,我就該躲她遠遠的,我的冉冉,以后一定是個好媽媽……」
「我想再撐幾年,看眼她的孩子,我那麼漂亮的丫頭,生不出丑孩子……」
「不得不承認,傅于天那小子還湊合,可不能讓我的冉冉吃苦了……」
一段段的視頻,記載了一段段他獨自承受的日日夜夜。
五年五個月零二十二天。
一共兩千天。
他長我一歲,江不予的年紀永遠留在了三十一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