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起身扶著榻坐下,抬頭看向陸輕煙,挑眉輕笑,認真地說:「不妥。」
陸輕煙臉色一白,卻繃著臉說不出話來。
端莊淑儀似一層枷鎖將她層層籠罩。
大家閨秀,撕破臉時依舊戴著厚厚的面具。
她做夢也沒想到,我竟會如此張狂。
張狂到不把她放在眼里。
我掩面輕笑。
一如當日在朝堂之上,那些人嘲諷我那般。
「皇恩浩蕩,情誼纏綿悱惻,往日種種我不過是在試探陛下的真心,皇后娘娘,您和丞相大人都知道的,我曾是淮郎的正頭娘子!」
「那段時光雖然清苦,卻始終刻在我們彼此的心中……」
「不然——你們也不會在新婚之前派人去暗殺我!」
我瞧著她絞著帕子的手沒了血色。
在我說過這話之后,帷幔后面的玄色龍袍很快就消失了。
宋淮之身上獨有的龍涎香,他一來,我就聞到了。
只是沒想到,他身為帝王之尊卻也愛聽墻角。
無妨。
就說些他喜歡聽的話吧。
一箭雙雕。
「你……」
陸輕煙指著我,纖手發顫,臉色發青。
我撥開她的手,輕蔑一笑。
「娘娘,您是千金之軀,我是娼妓之女,自幼在花樓討生活,生得一張巧嘴,我勸您莫和我爭執,免得氣壞了身子,不值當!」
「你休要得意,今日不過是口舌之爭,帝王寵愛稍縱即逝,他能丟下你一次,就能丟下你第二次!」
陸輕煙被我氣壞了,生氣甩袖離開。
口舌之爭?
是呢。
我今日不過是與你在口舌上討些利息。
真正的戰爭已經來了。
8
近來,宋淮之愈發地寵我。
為了打消我想要和親的念頭,宋淮之特意挑了陸丞相胞弟的嫡女封為郡主,和親西周。
為此,陸丞相氣得稱病罷朝。
宋淮之順勢提出讓陸丞相休沐月余,調養身體。
當日,封妃旨意便傳到我宮中。
宋淮之還特意為我舉辦了慶賀的宮宴。
朝臣及其家眷盡數參加宴會同我賀喜。
唯獨陸氏一族,稱病抱恙,只送來微薄的賀禮。
說是賀禮,竟是一些勾欄女子常用之物。
想以此來羞辱我?
他們想多了。
身處花樓,對我而言從不是恥辱。
真正該恥辱的人是那些自詡高貴、隨意踐踏他人性命之人!
我命人將陸氏一族的賀禮擺在宮宴最顯眼處。ŷƵ
賓客往來,皆會看到。
還會巴結地和我說一句:「宋貴妃,勿要介意,定是皇后娘娘妒忌您得皇上恩寵,才會令族人送來這些……」
陸輕煙面色鐵青,終是端不住臉面,來警告我:「既以為妃,行事當以陛下為先,為妾當有為妾的本分!」
我微微福身,笑道:「謝娘娘提點,既如此,陸丞相等人送來的賀禮就賞給城中難民吧!」
就叫世人看一看,高高在上的陸丞相是何等的狹隘逼仄。
陸輕煙氣結:「你!」
我冷笑著打斷:「莫不是娘娘也覺得這些禮物見不得人?」
話語噎人,卻是真相。
陸輕煙陪嫁的大宮女氣不過抬手就要打我。
「皇后面前,豈容你放肆?」
我不偏不倚地迎了上去。
「啪!」
掌摑聲響徹整個宮宴。
我捂著臉,掩面而泣。
眾人皆望向我們,一同而來的還有滿身怒意的皇帝。
這大宮女對陸輕煙還真是忠心,打我時用了全身的力氣。
只可惜,她這條命到頭了。
陸輕煙的半壁江山就此沒了。
這場鬧劇以皇后被禁足三月,涉事宮女被杖斃結束。
為安慰我,宋淮之將各種奇珍異寶、綾羅綢緞不要錢似地抬入我的宮中。
我瞧都不瞧就讓阿瑤抬入庫房。
阿瑤對我說:「貴妃娘娘,您的苦日子總算到頭了,陛下三番五次地陪著您,這是在向您示好呢!」
「貴妃娘娘,陛下的寵愛就是您最大的依仗,日后這宮中定無人敢欺負您了!」
依仗嗎?
帝王的寵愛不是依仗。
宋淮之亦不是依仗。
我,只能靠自己。
我拂去衣袖上的褶皺,笑著說:「阿瑤,信人莫若信己,防人毋存幸念。」
旁人不知宋淮之的心思。
我卻知曉。
宋淮之對我的愛和愧疚,終抵不過權利和江山。
丞相母族強勢,宋淮之不愿做傀儡皇帝。
除掉陸氏一族,他需要一個理由。
而我,就是那個理由!
既如此,我何不順應他的意愿呢?
阿瑤有些迷糊,不解地問:「娘娘,您這是何意?」
我指了指盤中的金銀首飾,淡淡道:「拿下去,分給江南籍的下人們。」
按照祖制,初一和十五,皇帝須宿在皇后宮中。
宋淮之以陸輕煙受罰為由,宿在我宮中。
一連三月。
盛寵不衰。
前朝后宮都生了怨。
天下皆傳,我是惑亂天子的妖妃。
為此,天降刑罰,江南水患,瘟疫四起,民不聊生。
皇后以千金之軀抵擋天罰,卻成效甚微,如今只能纏綿病榻。
朝臣上奏天子,誅妖邪,安天下。
而我,就是他們口中的妖邪。
9
京都連下三個月的暴雨。
河水倒灌,城池淹沒。
上游水庫暴漲,隨時有決堤的風險。
丞相一族帶領工部圍堵河道,但收效甚微。
我依偎在宋淮之的懷中,看著他蹙緊的眉頭,抬手輕輕撫摸。
「陛下,可是在為水患憂心?」
宋淮之放下奏折,將我抱在懷中,眉眼間是化不開的疲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