奚若就像有一種微妙的磁場,能無限度地放大人內心的陰暗。
……這就是她被迫承擔的「厄運」嗎?
我垂下眼:「醫務室?」
「奚若同學,」男生壓低了聲音,「方醫生說,你幾天沒去找他了,怕你的病情反復啊。」
話到最后,他滿懷惡意地笑出了聲。
方醫生。
電光火石間,我終于想起方胥是誰了——
轉學第一天我用了奚若的創可貼,看見那上面寫著一個名字。
「方胥」。
他是學校的校醫。
見這男生笑得那麼開心,我也配合他露出了一個笑容,沒什麼情緒地問:「病情?」
我看這位方胥醫生也病得不輕,需要及時醫治。
奚若頂著我的臉去借器材了,我本來想跑兩圈等她回來,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。
我體驗了在奚若眼中格外糟糕的世界,所以想親手打破這令人窒息的一切。
……然后告訴她,不是這樣的。
世界不會一直這樣,你不應該,也不會再受到這樣的覬覦和傷害。
男生推門,我跟在他身后,進了校醫室。
方胥長了一張格外俊美的臉,戴著一副金絲眼鏡,看似溫文爾雅,表情卻透著一種古怪,像是貪婪,又像是癡迷。
「小若,」他聲音輕柔,「好久沒來治療了,真是不乖。」
我反手把校醫室的門關上了,看著這不大的空間里兩個虎視眈眈的男性,一言不發。
「聽說你最近和那個叫元琛的轉校生走得很近,」方胥站起身,拉上了醫務室的窗簾,「徐青鴻也和我說了,他有那樣的背景,我確實惹不起他……不過,你呢?你最后還是識時務地選擇了過來,真是個聰明的姑娘。
」
「元琛不可能護著你一輩子的,小若,」方胥笑容越發溫柔,「而且,你應該比誰都明白男人的劣根性吧?如果他知道你曾經被……那你覺得,他會不會比我們還過分?」
「我們答應等你成年,是怕你身體受不了,可現在你還有一個月就十八歲了,你說,如果在你高考前讓你懷孕……」
我耐著性子聽了半天,聽到這里,終于抬起了頭。
年輕的男人嘴唇一張一合,輕而易舉吐出眼鏡蛇的毒液。
那些沒來得及詢問,也不忍心詢問的東西,在這一刻昭然若揭。
并不只是嘴上說說而已,他們是真的實施了侵害的行為,并且很有可能,每一天都在向奚若灌輸這樣惡毒又可笑的言論。
我有一瞬間的頭痛欲裂,心想:奚若當時是怎麼想的呢?為什麼是她,憑什麼是她,怎麼就偏偏是她?
她是怎麼認識方胥的,也許只是一次普通的感冒——她不會想到,進入這所學校,這一切都成為了她的噩夢。
無法理解。
但我也不需要理解畜生的思維。
奚若在這種環境下成長,她是怎麼做到保持冷靜,不被逼瘋的?
她又是怎麼做到,利用自己的聰明周旋于一群豺狼虎豹之間,努力保護自己的?
我相信,即便我不出現,奚若也絕對制定了能夠脫身的辦法。
即便假意屈從,她也并非放棄,這些緩兵之策算不上高明,但已經是她一個高中生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自我保護。
元琛,她遠比你想象得還要了不起。
小型電擊棒從袖子里滑下來,滋滋電流聲中,我露出了煩躁的表情:「閉嘴。
」
在體力不對等的情況下,一招致命是重要的取勝因素。
兩個被我猝不及防間電到抽搐的男人癱軟在地,然后被我打得半死不活。
「有件事你們可能說錯了,」我居高臨下地說,「不過,也和你們無關。」
元琛會保護奚若直到她足以自保的那一天,所以只要我在,他們不可能再碰到奚若。這不是善心泛濫,只是因為無法袖手旁觀。
師父總說我骨子里的戾氣太重,只按自己心中的規矩行事,看似冷漠實則離經叛道,總有種想要審判一切的、不合時宜的正義感。
我覺得他說得不對,因為我偶爾會覺得那不叫正義,只是看不慣而已。
我看不慣這些覬覦的目光,這些卑劣的舉動,看不慣奚若的逆來順受,也看不慣她對我一視同仁的利用。
可是我后來逐漸明白,有不遵循規則的底氣,卻總有人沒有。
我沒有遇到過奚若這樣的人。
所謂的「劫」,大概就是讓我遇見,然后習慣這樣油然而生的同理心。
我開始不忍,開始自責,開始感同身受,也開始痛苦。
……如果早點出現就好了。
如果我能早點來到這里,如果我能早點遇到奚若,如果我能早點阻止這一切——
「元琛!」我推開醫務室的門時,奚若白著臉沖了過來,明明看上去還是一個高大的男生,肩膀卻在發抖。
她是真的在害怕。
害怕我受傷,還是害怕這個地方?
「摔了,」我沒有繼續想下去,聲音輕輕的,「腿有點疼。」
08
晚自習結束后,我和奚若再一次坐到了樹林的長椅上。
我坐在了其中一端,她猶豫了片刻,卻沒像第一次那樣坐到另一端,而是坐在了我身側。
她輕聲說:「對不起。」
「方胥的事情我應該早點告訴你……但他之前請假了一段時間,我不知道他剛好回來了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