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媽不安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,她自卑了。
和她們相比,我媽著實寒酸,衣服鞋包都早已經過季。
她沒辦法,我爸嚴格限制她的生活費,每個月固定給一點點。
她的娘家又是個無底洞,小姨舅舅們輪番來搜刮,一塊好布頭都恨不得拖走。
我媽坐立難安,看看這個,又看看那個,最后向我抱怨:「你怎麼又穿得這麼素?你爸可沒限制你花錢,你不愿意貼我就罷了,好歹把你自己打扮打扮。」
我沒理她,我喜歡穿襯衣和休閑長褲,這讓我很輕松。
宴會主人終于姍姍來遲,我媽笑著迎上去。
韓夫人把她當空氣,看都不看她一眼,將身一側,單手往后一攤,俏皮地說了句:「當當當。」
一個穿著華麗洋裝的少女閃亮登場,鉆石項鏈在日光下閃得耀眼。
這閃耀的少女便是江舒,我媽愣在了原地。
韓夫人向朋友們笑道:「剛剛在給小舒編頭發,你們看怎麼樣?我現在每天都在過養女兒的癮呢。」
「哇,這就是班長的女兒?氣質真好!」
「小舒,我們都是你媽媽的老同學哦。」剛剛還冷著臉的一位阿姨,瞬間笑容燦爛了。
原來,這是一場專門為我媽設下的鴻門宴。
這些富太太,個個都會替我妹撐腰。
我媽像是一只小野鴨誤入了天鵝群,站也不是坐也不是,留下來無人搭理,走又不甘心。
她忽然道:「韓夫人,瑩瑩和韓燁的婚事,是不是該定下來了?兩個孩子已經約會好多次了呢。」
這句話一出來,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到我們母女身上。
韓夫人淡淡一笑,轉頭向一個女伴說:「琴姐,你上次是不是跟我說過,小三的女兒是不能娶的嗎?」
「是呀,我跟兒子說,上梁不正下梁歪,我寧可把他掃地出門,也不接受那種女孩進門。」
韓夫人點點頭,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。
無數惡意的眼神,像針一樣刺了過來。
她們上下打量,竊竊私語,用目光對我凌遲。
我咬了下嘴唇,起身告退。
韓夫人笑道:「江小姐,我可沒說你,你別多心。」
妹妹伸手去拉扯她袖子,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不安。
她沒想到火會迅速燒到我身上。
我用唇語向她說:「沒事。」
便轉身離開。
走到花園邊,韓燁追了上來。
他緊緊抓住我的胳膊,連聲道:「對不起,對不起,我不知道她會這樣對你。」
韓燁神情又急又痛,連帶著我也傷心起來。
但我很快將眼淚收了回去,直視著他,靜靜道:「也許身為小三之女,是我的原罪。」
「韓燁,原諒我無法答應你昨天的求婚……」
8
我聯系了中介機構,著手準備出國的事。
妹妹的工作已經穩定下來,又有韓夫人照顧她,我可以放心離開。
這些年,在這扭曲的家庭里,我憋得快窒息了。
我想去異國留學,哪里都可以,只要夠遠。
韓燁是個好男人,但他有家族責任要承擔。還好我們交往時間不久,現在放手還可以放得下。
有天,我在二樓樓梯口,看見妹妹慌慌張張地從我媽房間里出來。
她急急地與我擦身而過,沒打招呼。
隱約飄來一陣熟悉香氣,我覺得不對勁。
也許因為我媽喜愛濃烈香水,小舒十分厭惡香氣,從不用香水,護膚品也只選無香款式。
我產生了不良預感,尋了個理由,把我媽全套的化妝品護膚品都送去檢查。
我的直覺果然沒錯,有人在那里頭下了毒。
我媽習慣用手去挖面霜,一焦慮又愛啃手指,這樣下毒,是因為了解她的生活習慣。
我將妹妹帶到私密的地方,把檢驗報告放在她面前。
她臉色變得煞白,喃喃道:「姐姐,姐姐,對不起……」
她捂著臉嗚嗚地哭:「姐姐,我真的沒辦法,整個人都快被撕碎了。腦子里,一個小人跟我講,就算是為了姐姐也不能這麼做,另一個小人卻跟我講,不這麼做,怎麼對得起生你的母親。」
稍稍冷靜下來,她將一份泛黃的舊報紙放在我面前。
醒目的大標題記錄著許多年前的那場悲劇。
年輕的女人剛生下女兒三天,就從高樓一躍而下。
腦漿涂了滿地,四肢碎裂扭曲成非人的形狀。
我猜測這是韓夫人帶來的報紙,毒,恐怕也是她提供的。
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,值得嗎?
我正色道:「你知不知道這是違法的?做這樣的事,一定會有痕跡,警察什麼都查得出來,到時候你年紀輕輕進監獄,你媽媽九泉之下會安心嗎?」
妹妹哀傷地問:「那我能怎麼辦?姐姐,難道要我忘記我媽的痛苦,光顧著過好自己的生活嗎?」
她挽起袖子,手腕到處是累累傷痕:「姐姐,每次我過得很幸福,忘記我媽的時候,我都會在這里劃一道,用疼痛提醒自己,媽媽砸在馬路上,比這痛上一萬倍。」
我輕輕幫她拂下袖子,摸摸她的頭,讓她鎮定下來。
然后我說:「姐姐教你怎麼復仇。我媽不過是個菟絲花,這麼多年都依賴著爸爸,如果你要報仇,那你就去打敗爸爸,畢竟他才是始作俑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