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如我的意志一般。
我說服自己:答應他吧。
糊弄他一下。
他能讓你吃飽。
他能幫你撐到期末。
我抬頭,迎上他期盼干凈的眼。
猛地打了個哆嗦。
不!
如果我真的答應他。
以后的每天,我都會鄙視自己吧。
我把巧克力還給他,拒絕:「對不起,我沒有任何談戀愛的想法。」
兩天后是周末。
我去找爸爸。
下雪了。
路人紛紛發出興奮的低呼。
只有我,裹緊身上單薄的外套。
房門虛掩著,我看到爸爸一次次將優優高高舉起在空中。
優優發出鈴鐺一樣清脆的笑聲。
爸爸亦是滿臉溺愛。
我就像個小偷一樣,在門縫里偷窺著永不會屬于我的父愛。
我輕輕敲門。
爸爸看到我,臉色馬上沉了下來。
我站在門口,屋內的暖氣撲面而來。
我卻覺得越發地冷。
優優坐在沙發上,拿著一顆跟她臉一般大笑的棒棒糖在啃。
爸爸從錢包里一沓紅票子抽出一張甩在我臉上。
「不是說了要靠自己讀高中,現在還不是來求我?
「拿著錢趕緊走。」
回學校的路上,我花一塊五買了一份鐵板炒粉。
大概辣椒放多了。
我一路吃一路流眼淚。
香柳姐。
好難。
真的好難啊。
我好怕,自己會堅持不下去。
可沮喪是暫時的。
其實我比初中時要更努力。
體育課,大家都會放松一下。
只有我埋頭看書做題。
果果經常說:「你別繃得那麼緊,要適當放松下。」
可我不敢放松。
我怕這口氣一旦泄了,就再也提不起來。
每天五點多,天蒙蒙亮我就會起床。
那時學校最安靜。
腦子也很清晰。
我在走廊的感應燈下來來回回地走。
試圖把書上每一個標點符號都刻入腦子里。
因為班主任老王私下里跟我說,只要我能考入年級前十,他可以去跟學校申請減免下期學費。
我是全縣三十一名考進來的,我這麼努力。
考入前十,還是有希望的吧!
我以為只要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。
可現實給了我狠狠一耳光。
考試前晚,我一直在做噩夢。
夢見自己沒考好,被學校掃地出門。
夢見弟弟妹妹死死抱著我的腿,拽著我跳進一口很深很深的井里。
夢見香柳姐背對著我一直往前走,不管我怎麼喊她,都不回頭。
第二天考試自然渾渾噩噩,頭像蒙著塑料布。
成績出來,我掉到了年級一百三。
起步較晚的物理,才剛及格。
簡直晴天霹靂。
去拿成績單那天,老王一臉難色。
「你這個成績,我沒法給你爭取,你得自己想辦法湊夠學費。」
物理老師宋峰更是當著很多同學的面笑話我:「你物理考成這樣,別說免學費,考個好大學都是妄想!
「到底是鄉下考上來的,底子薄!」
我羞得臉皮通紅,低聲道:「我下次會考好的。」
他嗤笑:「好成績是考出來的,不是靠吹出來的。」
無法反駁。
實力不夠時,你只能咽下別人的嘲笑和輕蔑。
回去后我心事重重,村子里卻鞭炮連天。
今天是老支書八十大壽。
他在村里極有威望,是以爸爸媽媽分別都來了。
我路過喜棚時,也被生拉硬拽進去。
學生到了這種場合,少不得就要被問成績。
得知我掉到年級一百多名,爸媽的臉色齊齊變了。
媽媽唉聲嘆氣:「我早跟你說過,你不行的嘛……」
爸爸嗤之以鼻:「考成這樣,幾千塊都打水漂了,純粹是浪費錢。」
一些叔伯也開始點評:
「我早說過,女娃到了大場面就撐不住!」
「女娃就是后勁不足,再怎麼努力,關鍵時刻還是比不過男娃。」
「讀那麼多書做什麼?女娃能認數字,會算點賬就夠用了。」
「書讀多了,把腦子都讀傻了。一天到晚就嚷嚷著要出去看看。」
「外面那麼危險,是你們女娃能去的嗎?」
「乖乖待在家里,伺候老人帶孩子,才是正經。」
男人們這麼想就算了。
有些嬸子大娘也紛紛點頭。
真的很可悲。
七伯一直埋頭喝酒,此時大著嗓門說:「趁早把她嫁出去收點彩禮,別像我,我家香柳那小賤貨估計已經死在外面了。
「我現在是人財兩空了。」
18
我「霍」地一下站起來,厲聲道:「你不要胡說八道,香柳姐她不會死的。」
七伯瞪我:「沒死這麼久她不遞一個信回來!」
「她不是跟你關系好嗎?」八伯哂笑著,「那這幾年她聯系過你沒?」
「孟嫂子家的電話一直沒換號碼,她要是沒死,怎麼一次都沒打回來!」
「她就是死了。」八伯咬牙切齒,「小賤貨,當時要是聽我的嫁人,還能多活幾年。現在王聾子家又分了山錢。
「她就是賤命,一分都撈不著。」
我耳朵轟隆隆的,只有那一句:「她要是沒死,怎麼一次都沒聯系?」
長久以來壓抑在心底的那些隱秘擔憂,如火山一般噴涌而出。
她說過,會永遠牽掛我。
她說過,是我親姐。
如果我是她放在心上的人。
為什麼快兩年了,她都沒有聯系過我?
她難道……
下雪了。
大片大片雪花飛舞。
可它們太輕太薄,根本壓不住我無盡的恐懼與心慌。
七伯還在絮絮叨叨。
「小賤貨,白養她這麼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