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漁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,又別了下耳旁的碎發。
是關系不一樣了的緣故嗎,上輩子的徐潛幾乎從來沒有這樣看過她,唯一的一次就是那個晚上,結果第二天睡醒阿漁就回到小時候了,根本沒能多加感受徐潛的熱情。
未婚妻想遠了,徐潛想的卻是她照顧弟弟的辛苦,問道:“后背不舒服?”
阿漁不自覺地挺直腰身,掃眼他衣擺下面露出的黑靴,細聲道:“有點。”
徐潛便問:“熾哥兒的乳母怎麼沒跟過來?”乳母就是照顧小主子的,曹家的這位乳母真沒規矩,竟讓她受累。
阿漁聽出他有責怪乳母之意,忍不住替無辜的乳母解釋道:“我沒叫她來,她,她挺好的,我見她日日照顧熾哥兒辛苦,想叫她休息片刻。”
徐潛并不贊同她這份心善,不知不覺擺出了他在侄子們面前的長輩譜:“一個乳母不夠用,那就再請一個,你是侯府千金,怎可受累。”
阿漁抿唇,她自然有她的用意,何須他來說教?
“知道了。”阿漁口是心非地應承道,說完端起茶碗。
小姑娘大眼睛左看右看的,不知在想什麼,徐潛頓了頓,跟她翻舊賬:“那日在袁家,你為何不愿由我先行送你回府?”
阿漁:……
這陣子滿腦都是季鳴鳳,她差點都忘了那日還見了徐潛一面。
實話肯定不能說的,阿漁臨時現編,對著院子道:“大哥與人拼酒,我怕他喝醉了。”
徐潛沉默。
一會兒是好姐姐,一會兒是好妹妹,他早就知道未婚妻懂事,卻不知道她這麼忙。
徐潛語氣微冷:“一個大男人,何須你個小姑娘事事擔心,再者,你既然知道他會與人拼酒,袁家與侯府又沒有交情往來,為何還要跟過去?簡直胡鬧。
”
若是相熟的故交她去做客倒也沒什麼,袁家那等根本不在侯府宴請名單上的小戶,她知道袁家都有什麼人嗎?一個如花似玉年紀輕輕的小姑娘,萬一遇到心存不軌的男客或品行不端的內宅女眷,唯一的哥哥又在拼酒,她該當如何?
可以撒嬌躲懶的時候她非要懂事,該懂事的時候卻任性妄為了。
徐潛冷著臉盯著對面的小未婚妻,希望她意識到自己的錯誤。
阿漁并不覺得自己有錯!
她疼愛幼弟怎麼了,她關心對她寵愛有加的哥哥怎麼了,父親母親都沒有來管教她,徐潛破天荒過來就是為了教訓她的?
阿漁委屈,又很生氣。
上輩子的徐潛雖然非常冷淡,至少表面冷淡,但那個徐潛從不動輒批評教訓她,這個徐潛憑什麼?
“我自有我的道理,不勞您費心。”
阿漁繃著小臉道,說完放下茶碗站了起來,去外面找哥哥弟弟了。
徐潛:……
他教訓過屬下,教訓過六個侄子,甚至偶爾連母親都委婉地批評一頓,但阿漁卻是第一個不服管教、賭氣跑掉的。
這,一會兒臉紅一會兒又氣鼓鼓的,女人的脾氣都這麼陰晴不定嗎?
徐潛對曹煉的茶水沒興趣,接受邀請過來就是想見見未婚妻,現在未婚妻跑了,徐潛馬上跟了出去。
阿漁出來后并沒有直接去找哥哥弟弟,而是一個人站在屋檐下,默默地平復心情。
怒氣還沒壓下去呢,余光里就見徐潛走了出來。
阿漁轉身就想躲開。
“站住。”徐潛及時叫她。
阿漁莫名就邁不開腿了。
徐潛三兩步走過來,見她繃著臉,櫻粉的嘴唇也微微嘟著,一副不高興的樣子,徐潛終于想到了他此行的目的:他要見她,他要澄清她對他的誤會,他想哄小未婚妻開心一下,別一直憋著氣直到出嫁都解不開。
袁家的事不宜再提,她言行不妥之處也可以留著以后慢慢指點她改正,當務之急,是哄她開心。
“今年中秋城里會舉辦燈會,你可會去?”
站在她身后,徐潛低聲問。
阿漁奇怪他問這個做什麼,反問道:“您有事?”
一個“您”字充滿了諷刺,徐潛無奈道:“你若去,我可以陪你賞燈。”
阿漁:……
什麼叫他“可以陪她”?她有求他陪嗎?
“不需要,我不去。”阿漁冷冰冰地拒絕道,也是意外間發現自己也能冷冰冰的說話。
邀請被拒絕,徐潛沉默了。
阿漁懶得再理這個句句氣人的男人,朝遠處的哥哥弟弟走去。
徐潛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侄子,如果換成小六,他會怎麼做?
“阿漁。”徐潛微微抬高了聲音。
阿漁心中一跳,重新停下腳步。
徐潛沒再上前,只再次邀請道:“不去賞燈,會城外放孔明燈如何?我叫上瑛姐兒,你帶上阿沛,一更天左右我便送你們回來。”
阿漁心動了,既有她想放燈的因素,也有徐潛這次足夠誠意的緣故。
但,阿漁還是想刺刺他。
“你我是未婚夫妻,我晚上隨你出去,難道不是胡鬧?”想到他一本正經的樣子,阿漁有些得意地道,甚至已經想好了接下來該怎麼回敬他。
徐潛卻道:“袁家不可信,我卻是你可全心信賴之人。”
阿漁聞言,心底所有的怨氣、得意都消失得干干凈凈。
是啊,多活了一輩子,她不放心很多人,唯獨對徐潛,她可以毫無顧慮地托付終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