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遙點了點頭,“張瘸子手里的魚不是普通的魚,是連心魚。黃總自小在白溪鎮長大,應當聽說過連心魚的傳說吧?”
黃國橋遲疑片刻之后,點了點頭。
“鎮上是有這麼個說法,說是相戀的愛人從湖里撈兩尾魚,一青一紅,用各自的鮮血喂養。久而久之,兩條魚變成了連心魚,通曉主人的心意。倆人即使遠隔千里,也能靠著連心魚找到對方。”
頓了頓之后,黃國橋皺了眉,“傳說畢竟是傳說,這麼些年從來沒有聽說過,誰成功過了的。”
莫遙也有些唏噓,“那是因為,沒有人愿意經年累月地給一條魚喂食自己的精血,除了張瘸子這樣的癡人。”
黃國橋輕輕啜了口茶,“莫小姐不愧為上古高陽氏之后,著實厲害。”
莫遙微笑道,“我再怎麼厲害也比不了黃總,明明是做善事,卻害死了人。”
黃國橋面露訝然,“不知道莫小姐什麼意思,一個瘋子的話你也信?”
莫遙說道,“黃金花是您的同宗吧?她本身就有凝血功能障礙,去年清明前體檢的時候抽了幾管血,回去就大出血再也沒有醒過來。”
黃國橋一臉惋惜,“這件事我聽說過,女人懷孕生產本來就是過鬼門關,可惜了。”
莫遙收了唇邊的笑,“那如果抽出來的血并非因為體檢,而是有其他用途呢?
“如果有人以為用孕婦的血用于陣法祭祀,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,所以多抽了幾管血呢?
“如果有人從前做了虧心事,想用封魂陣法將人生生世世鎮壓在宗祠底下不得投胎轉世呢?”
“夠了!”
黃國橋的養氣功夫終于破功了,“噌”的一下站了起來,面容猙獰,“你都知道了些什麼?”
莫遙不緊不慢在藤椅上坐下,靜靜地看著他,“我知道你害了人,那四個人的名字現在還在老宅地下鎮著呢。”
被人道破心中所有的秘密之后,黃國橋反而不再慌張,他雙眼瞇了瞇,又好整以暇坐了下來,長舒了一口氣,有些釋然。
“這個秘密在我心中藏了二十多年,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,就算是王秘書,也不知道我年年需要那麼多人血是為了什麼。”
黃國橋看向面前這個令他刮目相看的年輕女孩,突然來了興致,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,“莫小姐,你吃過人肉嗎?”
9
二十三年前,白溪鎮還是個貧窮落后的小鎮,黃姓宗族的六個兄弟厭倦了這看不到出路的日子,相約一起出門闖蕩,有個照應。
他們在路上聽說鄰國邊境有個礦場,隨隨便便都能挖到紅寶石,沒想到剛偷渡過去就被人押進了礦場,以高壓政策看管了起來。
他們受盡了苦楚,好不容易才趁著礦場暴亂,幾個人偷了一口袋紅寶石搶了條漁船逃了出來,六個人只活下來五個人。
五個人駕駛著漁船在海上碰到暴風雨,迷了路,斷水斷糧,差一點就死在了海上。
黃國橋苦笑道,“早就聽老一輩的說過,以前鬧災荒的時候,吃樹皮吃土,到最后靠賣兒賣女交換來吃……”
莫遙想起了他剛才問的話,皺了眉,“你們吃了,同伴的肉?”
黃國橋嘆息,“沒有吃的,大家都得死,我們只是想活下去啊……”
最開始提出這個主意的,是生了病發著高燒的大堂兄,他本來就在礦場里下井砸斷了腰,還沒有完全養好,身子有些弱。
就算有了吃的,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活著回去的那一天。
可那個時候,大家良心未泯,都不忍心。
等熬到大家都沒有力氣了,只能閉著眼,決定抽簽來定生死。
就這樣,被抽中了簽的人服從命運的安排,一個一個的,相繼用自身的血肉供養自己的兄弟,希望活下來的人能帶著他們的紅寶石回到故土。
到最后,所有人都死了,只剩了他一個人。
黃國橋說完后,如釋重負癱在椅子上。
“這個秘密我藏了二十多年,我回來后每天做噩夢。后來實在是沒有辦法了,特地尋了個風水先生,說是年年清明的時候用同族人的鮮血祭祀,就能將他們的魂魄封住不得往生,就不會來向我尋仇了。”
黃國橋指了指自己的頭發,苦笑,“莫小姐,我知道這個陣法不一定可信,可我無時無刻不在害怕。你看看我才四十多,頭發已經白了大半。
“我也知道是我做得不對,我只是求個心理安慰,想要讓自己好過一點。黃金花的事,的確是個意外,我已經以慰問的名義,賠償了張瘸子一大筆錢,夠他再娶個婆娘了。”
莫遙不置可否,嘖嘖道,“那黃總運氣挺好的,每次都能活下來,最后還能帶著紅寶石毫發無損回來。”
“我一向運氣挺好的。”黃國橋滿臉悲痛,含著愧疚,“我答應過他們,會代替他們好好活下去,好好照顧他們的家人,這些年,我也做到了。”
他給鎮上修橋修路,投資加工廠,幫他們修了新房子。
他一邊試圖用親人的血鎮住死去的兄弟,鎮住他的心魔,一邊用錢財彌補他犯下的過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