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孟祝提醒她,那只妖必然把真身藏起來了,才讓人輕易察覺不出來。
而莫遙早就發現了,她杯子里的酒水是從另外一個竹筒里倒出來的,里頭加了參筋草,能讓她手腳酸軟不聽使喚。
她一口沒喝,都吐在了衣袖上。
今晚之前,她懷疑過寨子里任何一個女人,因為每一個女人身上似乎都藏著秘密,還帶著若有若無的靈力。
直到晚上打落女人們臉上的面具,看到女人們手上的藤環后,她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了——
一直沒有出現的曾家太婆,就是成了精的換花草藤,而她的真身,就藏在這地下洞穴里。
9
眼前這些人根本就不是被害者,準確說,她們都是曾家太婆的擁躉者。
她們神志清醒,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。
莫遙有些心驚,“你知道你們在干嘛嗎,你們在殺人啊!”
女人們卻不想再和她說話,尤其是平嬸,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仇人一樣。
有人跑去撲滅草藤上的火,有人朝她撲了過來,崖壁上的草藤也在瞅準空隙偷襲莫遙。
她們打定了主意,今晚不能讓莫遙離開這里。
莫遙雖然自詡不是什麼大善人,可讓她對著這麼一群被仇恨扭曲了心靈的女人們痛下毒手,她還做不到。
她忍無可忍,沖著一旁大喊,“孟祝你死哪兒去了,還不出來,我就把鐲子丟到河里喂魚了!”
男人懶洋洋的聲音突然從洞穴的另外一端傳了過來,“不是你讓我不要出現太早嗎……”
一艘小船無漿自動,悄無聲息駛了過來。
曾甜甜淚流滿面站在船頭,一動不動的。
而她的旁邊,還站著一個穿著紅袍的奇怪男人。
男人輕輕巧巧彈了下指,一道紅光閃過,曾甜甜突然發現自己能動了。
她踉蹌著倒在船頭,仰頭看著這一張張熟悉的面孔,“你們剛才說的,都是真的嗎……”
莫遙松了一口氣,湊到一旁問孟祝,“你是怎麼把曾甜甜帶來的?”
孟祝長身玉立,一臉無辜,“我說是你那薄情寡義沒良心的丈夫,你和她太婆現在有危險,她就信了。”
莫遙:“……”
長得好看果然就可以胡說八道!
女人們瞬間慌亂成一團,伸出手亂揮亂舞的試圖擋住些什麼,甚至還有人滿臉驚恐地下水,試圖將船往回推。
她們越是阻攔,曾甜甜越是不信,她起身朝著四周看去,“太婆,太婆你在哪里,你出來,你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……”
她沒站穩,快要摔到水里的時候,一根開著花的草藤溫柔地托住了她,輕輕將她扶了起來。
終于,她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,“甜甜,我在這里。”
白霧散盡,一個矮小的身影站在水里,用那張慈愛的面孔,溫柔地注視著曾甜甜。
女人們目光躲閃,似乎是沒有辦法面對曾甜甜那純凈無暇的眼神,她們齊齊簇擁到了曾家太婆旁邊,將她扶上了岸。
祖孫之間,一水之隔,相對無言。
等曾甜甜察覺到太婆詭異的走路姿勢,視線下移時,她的眼睛瞪大了。
裙子底下,沒有那熟悉的納了千層底的藍布鞋,有的只是從水里卷上來的無數蜷曲的藤條,丑陋的根須纏繞聯結著,還有被火燃燒過的痕跡。
每走一步,都發出了窸窸窣窣的摩擦聲。
太婆伸出了手,袖子里不見那雙溫熱的手,長滿了枯敗的藤條。
曾甜甜往后退去,眼淚簌簌而下,“你不是我的太婆,你是妖怪……”
曾家太婆眼里淌著淚,面上涌著難言的悲傷。
曾甜甜搖著頭,連連后退,“這到底怎麼回事……”
曾家太婆滿目哀傷看著她,“甜甜,瞞了你那麼久,是太婆不對。太婆忘了,我的甜甜已經長大了,該知道真相了……”
10
曾家太婆的確不是真正的曾家人,而是長在地下河里的換花草藤。
她在黑暗中沉睡了許多年,突然有一天,她所在的暗河上方地面塌陷,成了一個天然的坑洞。
而她,就在這露天的洞穴當中蘇醒了過來。
布柳寨的人堅定地認為,這地洞是連接人間與神靈世界的通道,時常跪到洞口來祭拜祖先神靈。
她醒過來之后,時常聽見有人站在她的頭頂,訴說著他們的祈求。
有人祈求今冬的雨雪,有人祈求更多的獵物。
更多的時候,他們祈求神靈賜予他們一個兒子。
女兒只能在家繡花做飯,長大了會被附近寨子里的人搶走,會嫁出去,只有兒子不會離開他們,能跟著他們出去打獵,打仗。
而每次祈求過后,送上來的祭品,是女嬰。
有剛剛斷氣的,也有身子還溫熱的。
布柳寨的人將酒滴入嬰兒的口里,讓其慢慢醉死,然后將嬰兒拋入地洞中。
他們認為,這樣死去的嬰兒便會回到他們的祖先那里,祖先便會賜給他們一個兒子。
她只是一株藤妖,她什麼也不懂,她甚至都不知道什麼叫做可憐。她只是憑著本能,用草藤將嬰兒纏住,然后緩緩潛入水底。
她得了尸骸血肉的滋養,漸漸地開始開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