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身上每開出一朵小花,就意味著一條無辜的生命逝去。
當她身上的花越來越多的時候,她也漸漸開了靈識,而她也開始痛苦。
她從那一具具小小的身子上,感受到了無言的掙扎和對生的渴望。
從一株無意識的換花草藤幻化成妖,她敬畏世間一切生靈,也深知生命的可貴。
有了七情六欲的藤妖不懂,既然人類不想要這個孩子,為什麼要生下來?
既然生了下來,為什麼要讓她們遭受這麼殘忍的死法?
她期待著有人能告訴她答案,直至有一天,洞口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,隨即一個女嬰被人從洞口拋了下來。
“不,不要……”
很快,洞口又跳下來一個年輕的女人。
女嬰光著身子,揮著手腳大聲啼哭著。她沒有死,剛出生就被狠心的父親帶到山里拋棄。
而母親不忍女兒就這樣死去,不顧產后虛弱的身體,跌跌撞撞跟了過來,也跟著跳了下來。
藤妖輕輕將女嬰托舉到水面上,和她的母親放在了一起。
女人流著淚,顫著手解開了衣襟上的扣子,努力湊近了嬰兒。
嬰兒趴在母親胸口貪婪地吮吸著,很快就嗚咽著睡著了。她的唇邊沾著奶漬,還混著血絲。
藤妖看著那潔白的乳房,女人臉上帶著笑的淚,還有那光著身子睡得香甜的嬰兒,久久不動。
她被一種難以言說的圣潔和無私驚住了,像從洞口初次見到的那一縷天光一樣,讓她心靈震撼,想要落淚。
瀕死的母親身心俱疲,她在生命的最后瞬間看見了藤妖。
她對著掩藏在無數朵小花底下的藤蔓苦苦祈求,“這是我第一個孩子,我求求你,救救她……”
女人的話沒有說完,她甚至來不及最后再看一眼懷里的嬰兒,就這樣永遠闔上了眼。
藤妖將女人拖入水底,吞食了她的血肉之后,她看到了她的過往,看到了從前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的所有苦難,她漸漸幻化出了女人的臉。
這張孱弱卻又讓她著迷的臉。
她感到憤怒,感到委屈。
她將女嬰抱了起來,用藤蔓為她編了一件衣服,然后抱著女嬰回了布柳寨。
以后,這就是她的女兒了。
而她初到人世間的第一件事,就是親手把那個男人殺了。
藤條擊中了心臟,男人臨死之前,眼中還倒映著她面無表情的臉。
從此,她以曾家女人的身份活了下去。
后來,她帶回去的女兒長大成了親,又生了女兒,也遇到了同樣的命運。
就在那個男人拎著酒進了屋后,是她推開門走到了女兒的床前,然后一言不發,將柴刀放到了她手里。
這是她自己的命運,她該自己抉擇。
等她再次進屋后看到的,是抱著孩子喂奶的婦人,碎了一地的酒壇,還有翻滾在地上哀嚎的男人。
女兒流著淚看著她,“阿媽,我以后只有你了。”
她點了點頭,默默將帶著鮮血的柴刀撿了回來,背回了身上。
以后,每當寨子里有孩子出生的時候,曾家的太婆都會背著一把柴刀等在門外。
她給了女人們新的選擇。
她親手擦干她們的眼淚,用背上的柴刀為她們生生辟出了一條活路。
她漸漸成了寨子里女人們的脊骨。
背叛她們的男人要麼死了,要麼被趕出了山外。
她們不再屈服于男人,她們開始掌控自己的命運。
11
藤妖溫柔地注視著曾甜甜,“你的阿媽和阿嫲雖然親手殺死了自己的丈夫,但是她們始終沒有逃脫心魔的折磨,年紀輕輕就病痛纏身死了,只剩了我和你。”
“甜甜,你要相信,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,我一直當我是你的太婆……”
她已經忘了她在寨子里待了多久,也快忘了,自己到底是誰了。
她努力扭轉了寨子里的風氣,讓寨子里不再有無辜送命的女嬰。
她用自己的力量抵御外敵的侵擾,她組織女人們團結起來,一同和掠奪她們的頭人和土官作戰。
她用靈力種花種草,帶著寨子里的女人一起,用種出來的草藥帶到山外換吃的用的。
她帶著整個寨子的人走出了大山,在戰爭和貧苦的年代活了下來。
她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,她過度透支了一只妖的生命力,為的只是讓寨子里的女人更好地活下來。
子子孫孫,代代繁衍。
她不想再看到,有無辜的女嬰,被丟入到那昏暗的洞穴,死在冰涼的河水里。
她想讓寨子里的女人們,像那開滿了山間的野花一樣,自由自在地活著。
莫遙沉默了半晌之后,問道,“她們是什麼時候發現你的身份的?”
藤妖慈愛地看著圍在她身旁的平嬸,然后視線移開,落在一張張熟悉的臉上。
“很早以前,她們就發現我是妖了。
“二十多年前,我為了種植草藥,使用靈力過度,暈倒在樓梯上,手腳化作了藤的原形,被寨子里的男人發現了。
”
他們往她身上潑黑狗血,將她綁在木柱子上要燒死她,是寨子里的女人們站了出來,她們救了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