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是什麼?」
我問他。
他臉上滄桑不少,看著我道:「是你姐姐留給他的。」
我打開看了一眼,瞬間明白了過來。
那里放著的,是我姐姐的一小塊肉。
我也明白,張回軒在那種情況下,怎麼能活著回來。
又明白姐姐為什麼那麼肯定地告訴我,張回軒會回來。
李向城從始至終沒看那木盒一眼,倒是看著張回軒,問他:「顧兮留了什麼話嗎?」
他點點頭:「她說,可惜最后都沒回國看一眼。」
她一定也滿是遺憾吧。
「還有,她讓我和顧南說,不要回緬北。
「我不懂,緬北那種地方,你怎麼還會回去,但是她什麼都沒說,只說,不要再回去。
「她說,總不能兩個人都死在那吧。」
我與李向城對視一眼,一齊笑了。
她還真是,我的姐姐啊。
姐姐的尸體還躺在殯儀館里,一直等著我處理。
我本來想等李向城好些了,一起去送送我姐姐。
他卻搖搖頭,讓我先送姐姐走。
他難得語氣溫和一些,和我商量:「顧南,能不能請你,不要把她困在一方木盒里?她喜歡自由,能不能讓她,隨風去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?」
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。
12
第二天我就給姐姐火化了。
她那麼大一個人,最后就只剩一捧骨灰。
我將她帶到高山上,讓她隨風飛走了。
剛放了姐姐自由,我就收到了警察叔叔的電話。
「李向城死了,他自己拔了管,抱著一個小木盒死了。不知道木盒里裝的什麼,他抱得很緊,我們拿不下來。我們聯系不到他的家人,只能給你打電話了。」
我應了下來:「我就是他家人,他是我姐夫。
」
剛處理好姐姐的事,我又將李向城火化了,連同姐姐的那一塊肉。
那本是為了救他割下來的,他卻一心想隨姐姐去了。
他們在我面前從未表達過喜歡,可是他們互相對視的眼神,無不透著愛意,只不過, 他們有更重要的事,遠比情愛重要。
我抱著李向城的骨灰, 找了個墓地。
墓地工作人員再三問我要幾塊墓地。
我一再強調,是三個。
我將李向城葬下。
而另外兩塊墓地,都是空的。
其中一塊墓碑是姐姐的。
而另一塊墓碑, 刻著我的名字, 顧南。
我去警局要了姐姐給的資料中的后半部分。
后面的人名,是這些年為了搜集證據死掉的人。
他們大多尸骨無存。
我拿出姐姐小時候攢了好久零花錢給我買的筆記本, 將他們的名字一一抄上去。
抄的時候我在想, 可惜我不記得這次護送我回來的人的名字。
我在緬北那段日子只顧著學習怎麼把證據帶回來,沒與他們過多接觸。
可是我抄到最后的時候, 卻清楚地看見名單上,有他們所有人的名字。
我雖然記不完全, 但是看到那個名字的那一刻,我的腦海能映出他們的樣貌來。
原來,從我入了緬北那一刻,他們就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。
而最后一個名字, 是顧兮。
她把自己的名字也寫在上面了。
唯獨留下了我和李向城,她最在乎的兩個人。
我擦擦眼淚,在后面補上了李向城的名字。
我想了好久, 還是把自己的名字, 也寫在了后面。
我拿著姐姐曾經交給我安撫家屬的錢, 交給了警察叔叔。
這些事, 就要拜托警察叔叔去做了。
我還有我要做的事情。
13
張回軒入獄了,我去見了他一次。
他說他媽媽去世了。
他知道我能救他媽媽,他甚至可以拿著當初姐姐給李向城的肉, 給他媽媽吃,但是他最后還是沒有那麼做。
我問他為什麼。
他搖搖頭:「做的錯事已經夠多了。」
警察和我說,他曾經肚子上受了槍傷,子彈卻從他肚子穿了過去,留在我姐姐的體內。
我沒同意給姐姐尸檢,但是還是把她體內的子彈都取出來了,警察叔叔大約是拿去化驗了。
「你也曾替我姐姐,擋下一槍嗎?」
「因為你在乎她, 我想救她。」
臨走時, 他問我恨他嗎。
本來是恨的,很恨,因為我也曾毫無保留地愛過他。
后來不恨了,因為突然就放下了。
無論他想要賣了我, 還是替我姐姐擋了一槍, 于我而言,都不重要了。
他突然叫住我,問我:「顧南,你以后要去哪?」
我想了想:「以后, 我不叫顧南。」
我看向張回軒的眼睛, 一字一句道:「我的名字,是顧兮。」
半個月后,我站在中緬邊境線上。
想起不久前,張回軒就是將我從這拖了過去。
可是這次, 是我自己要去了。
姐姐未完成的事,我替她來。
愿世間再無迷途之人。
愿替世間迷途之人,于黑暗中爭出一線天光。
-完-
東陸白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