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工作人員來催促,說下一場就到我了。
剛好街上路過一輛大車,只一眨眼,那人就不見了。
心臟快要跳出喉嚨。
偏偏我這人有個缺點,只要一著急,口吃的毛病就會發作。
只能張著嘴干掉眼淚。
那小姑娘嚇到了,扶著我,想讓我在路邊坐一下。
我卻掙脫她的手,沖了出去。
今天拍外景這條街沿河而建,要想到對面,必須要上橋。
等我繞過小橋跑過去,人早已不見了蹤影。
好在附近有一個水果攤,中午沒什麼生意,老板在陰涼處追劇。
我氣喘吁吁地跑過去,卻因為口齒不清,只能連說帶比劃。
「剛才……剛才在這里那個男人,他去哪里了?」
老板瞄我一眼,神色古怪,好半天才回答:「哎呦姑娘,我一直低著頭呢,你這不是為難我嗎?」
手心里像有無數只螞蟻在爬。
正不知所措時,童薇也追了出來:「怎麼了我的小祖宗,該你上戲了。」
我抓住她的肩膀:「江愈。我看見了江愈。」
童薇也震驚得說不出話。
「怎麼可能,江愈早就……難不成這世界上還有第三張和他相似的臉?」
我用力搖搖頭:「不是,就是他。」
「你先別急,他穿什麼樣的衣服?」
「黑色帽衫,戴著鴨舌帽。」
童薇按照我說的,又和那老板描述了一遍,得到的結果還是沒看見。
再轉向我時,她面露難色:「小慈,你最近……吃藥了嗎?」
我望著她,久久說不出話。
回到片場后我坐立不安,好在我的戲份不多,念完臺詞,站著當背景板就行了。
因為表情憂心忡忡,符合悲情女配的人設,導演還夸我戲好。
我囫圇應了幾句,童薇就送我回了家。
三環類藥物有催眠效果,吃過藥,我安靜等待睡意的來臨。
可是那張臉,始終在腦海里揮之不去。
我不禁想起傅連琛臨走前那副模樣。
隔著聽筒,我隱約聽見了莊瑤的哭聲。
大概是那哭聲太灼人,才會讓傅連琛坐立不安,才會讓他再次丟下我,選擇莊瑤。
其實曾經也有人這樣在意我的。
哪怕只是劃破個小口子,也要捏著我的手指吹了又吹,逗我說:「小結巴掉小珍珠嘍,是準備賣了錢給哥哥買大房子嗎?」
當時我還氣他給我取外號,好幾天沒理他。
可現在,他不在了。
再沒有人會這樣哄我了。
9
因為兩家住得很近,我和傅連琛沒有刻意搬到一起。
他回來時見我一個人坐在陽臺上發呆,破天荒來敲我的門。
我開了,卻沒心思聽他說了什麼。
反正說來說去也是一樣的,無非是莊瑤怎樣凄慘,他不能不管。
不知過了多久,他忽然皺起眉頭:「江慈,我在跟你說話,你想什麼呢?」
這還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走神。
從前,我總是將他的話奉為圭臬,生怕聽錯一個音節。
而今天,我只是淡淡應著,連他喝了酒都沒發現。
月光投射進來,照見一地銀白。
我仔細打量著傅連琛,竟然發現他和江愈也沒那麼像。
倒是馬路對面那個人……
忽然,我想到什麼,把糖豆關進臥室,沖出門去。
身后傳來傅連琛的怒吼:「江慈,這麼晚了你要去哪?」
我沒有回答。
因為內心深處,某個答案呼之欲出。
江愈!
那個人一定是江愈!
我的哥哥!
他一定沒死!
10
我狂敲白天那家水果攤的門。
老板睡眼惺忪走出來,看見我,微微一愣。
「姑娘,咋又是你?」
我近乎顫抖地握住他的手:「求你了,告訴我那個人去哪了?」
老板看著我,又看了看墻上的掛鐘:「他是你啥人哦?」
「我哥哥,他是我哥哥。」
老板眉頭一皺:「那你們兩兄妹真是奇怪了,一個求我不要告訴你他在哪,一個求我告訴,你說我要聽誰的?」
我的眼淚一下就出來了。
我就知道。
我就知道是他。
今天童薇拽我回去的時候,我回頭望了一眼。
水果店后面,門簾卷動,似乎有什麼人剛走。
當時我以為是風。
可是仔細想來,又覺得不對。
我清楚地記得,老板掛在門口的錦旗沒動,又哪里會有風呢?
我求老板把江愈的去向告訴我。
可老板只是嘆了口氣:「姑娘,我真不知道,他買了兩個桃子,丟下五十塊錢,叫我不要告訴你就走了。」
我的心被藤蔓纏住,久久不得喘息。
為什麼?
他明明回來了,為什麼不肯見我?
11
從很小的時候起,我就知道我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小孩。
孤兒院里的小朋友都不喜歡我,背地里叫我小啞巴。
來領養的人也嫌棄我不會說話,紛紛另做他選。
但他們不知道,我其實可以說話,只是因為磕磕巴巴,不敢開口。
直到江愈握著我的手,放在潔白光滑的琴鍵上。
那是他送我的第一份禮物。
他說:
「沒關系的,你不想說,可以唱出來,不想唱,也可以彈出來。」
「慢也好,步子小也好,往前走就好。」
那麼溫柔的少年,曾經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。
我在街角坐了一夜。
天空露出魚肚白時,傅連琛頂著滿臉怨氣,出現在視線盡頭。
「江慈,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找你一夜沒睡?」
車窗一落,劈頭蓋臉一頓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