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你來是為了讓我去勸他,那你可能白跑一趟了。」
我轉頭,想叫服務員來結賬,莊瑤卻叫住我。
「你知不知道他這次為什麼會生病?」
她盯著我,好一會兒才說:「三天前,他和朋友聚會,喝多了非要讓我帶他來找你。剛到你家門口,就看見你和一個男人有說有笑地下棋。」
「他說,你從沒對他那樣笑過。」
我一愣。
這件事我好像有點印象。
那天雨下得很大,我和江愈在廊亭下棋。
我下不過他,就耍賴悔棋。
次數多了我也不好意思,就主動給他表演魔術。
我捂住眼睛,張開嘴巴,然后問他看見了什麼。
他說:「蝴蝶。」
那是我很久很久以前給他講過的故事。
當我們愛上一個人的時候,就像有一百只蝴蝶在肚中翩翩起舞。
張開嘴巴,蝴蝶就會飛出來。
他竟然還記得。
我開心地傻笑,江愈盯著我,也笑。
沒想到這一幕,會讓傅連琛看見。
莊瑤嘴角泛起一絲苦笑:「他就那樣站在雨里,肩膀顫個不停。」
「那一刻我終于明白,在他心里,你不再是誰的替身了。」
她垂下頭,抱緊懷中的包包。
我垂下眼,抿了口咖啡。
只是低頭時,偶然瞥見她的手機屏幕亮著,似乎在和什麼人通話。
有點好笑。
我面色冷漠地站起來,在桌上留下一杯咖啡錢。「你說他在雨里等我,可是幾個月前,我也曾頂著大雪在酒吧外等他,也曾為他嘗試那些我根本不敢去做的極限運動,甚至差點抽干身體里的血液救他。」
「我承認我接近他目的不純。可是莊瑤,我不欠他的。」
我們,本來就是各取所需。
秋葉飄然而落,我裹緊外套,頭也不回地出了門。
身后莊瑤輕笑了一聲,拿出手機。「這下你死心了吧,她根本就不愛你。」
21
從那以后,傅連琛沒有再來找過我。
我和江愈在沿海的小村落里租了個民宿。
白天我彈吉他寫歌,他就在旁邊整理資料。
有時我想讓他休息一會兒,可江愈總是風輕云淡:「工作還是要做完的。」
這些天他很忙,稿件一封封寄出去,電話也一個接一個打。
饒是筆都拿不穩了,還堅守在崗位上不肯歇息。
在人生的最后幾個月,他曝光了一個販賣少女的地下組織。
重逢那天,他就是因為調查這個案子,才路過拍攝現場的。
一張張觸目驚心的照片,再次引起了軒然大波。
輿論迅速發酵。
半個月后,警方通報解救了五十名花季少女。
他們希望江愈出席表彰大會,可是那個時候,他已經站不起來了。
止痛藥失去了作用。
并發的敗血癥時常讓他血流不止。
糖豆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麼,經常在江愈懷里一趴就是一下午,不吵也不鬧。
我看著他的生命在眼前枯萎,卻無計可施。
最后一晚,我推他到海邊散步。
溫柔的晚風里,我伏在江愈膝頭,問他有沒有什麼遺憾的事。
他一笑,細碎的光從眼里溢出來,散在平靜的海面。
「有。」他說。
「什麼?」
他低頭看我,眼里全是心疼和愛意,既溫柔,又繾綣,仿佛千言萬語都揉碎了化在里面。
「如果我早知道有一天會愛你勝過生命,當初你來時,就該走遠點去接你,而不是等在門口。
」
我一笑,眼淚在眼眶里打轉。
愛是什麼?
愛是常覺虧欠。
我沒想到,他會為這件事遺憾。
灼灼月色下,我拿出那枚他早就買好的戒指,放在他溫熱的掌心:「那給你一個彌補的機會。」
他一愣,然后把戒指套在我的無名指上。
唇瓣落下,輕吻我的手心。
他說:「不要難過。」
我說好。
他說:「要好好生活。」
我也說好。
可他閉上眼的剎那。
我還是哭了。
愛是什麼?
愛是總覺得,我給你的還不夠。
……
江愈的葬禮在一周后舉行。
銀杏葉鋪天蓋地地飄下來,好像在為他送別。
當天有很多記者前來悼念,他們說江愈是英雄,是紙筆間的無冕之王。
我向他們鞠躬致意。
下午,江叔叔和江阿姨也趕回了云城。
見我第一面,江阿姨就把我抱在懷里。
「小愈有你陪著,走得不苦。」
他們早就知道江愈沒死,只是江愈請求他們,不要把還活著的消息告訴我,他們才沒有透露分毫。
從小到大,江家父母總是用最溫柔最堅定的力量,保護我這樣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外人。
對他們,我無以為報。
「請問你是江慈女士嗎?」
說話間,幾位穿著警服的人來到現場。
我點點頭,把他們請到旁邊。
「這是江愈臨死前托我們交給你的,但因為先前沒有結案,這個東西又是證物,才一直拖到現在。」
為首的警官把一封信交給我。
我打開一看。
是警方承諾提供給江愈的被拐人員名單。
在那上面,我的名字赫然在列。
他們說二十年前,我被人販從大山里拐賣出來。
不巧運送的貨車側翻,我才被好心人救下,送到了孤兒院。
江愈順藤摸瓜,找到了當年拐賣我的那人,也就是他生前曝光的那個少女販賣組織的頭目。
經警方調查,這個人與江愈在緬北調查的那個人口販賣組織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