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花了八年,終于讓我的身世大白于天下。
我幾乎站立不住。
還是旁邊的女警眼疾手快,扶住了我。
她指了指信件后面,另外附上的我親生父母的聯系地址:
「江愈說,你再也不會一個人孤獨地活著了。」
頃刻間,我淚如雨下。
我的哥哥。
我的愛人。
你怎麼會情深不壽至此?
22
葬禮過后,我很快投入了工作。
童薇把我這幾個月創作的和之前發給她的歌整合成一張新專。
一經發售,火爆全網。
有樂評人說這張專輯里傳達的愛和勇氣,比《愈》還要高一個層次。
其中還有一首專為記者群體所作的《無冕之王》,格局更是超越了以往。
不少歌手都來詢問這首歌的詞作者是誰,想要花重金求他填詞。
我摸著左手上的戒指淡淡回:「他過世了。」
巡演第三天,我因為過度勞累在醫院醒來。
傅連琛坐在床邊,神色疲憊。
見我要起來,沉聲按住我:「江慈,你需要休息。」
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里。
我只知道,只要一停下來,我腦子就全是江愈。
傅連琛沒辦法,叫人把糖豆偷偷抱進來。
「你覺得你這樣,那個人會開心嗎?」
我抱著糖豆,終于安靜下來。
沒過多久我出院,江叔叔和江阿姨怕我出事,搬回了老宅和我一起生活。
傅連琛也時不時出現在我身邊,他說:「江慈,我可以等,哪怕把我當替身,我也可以。」
但這次,我清楚地知道他不是江愈。
而把任何人當替身,都是對心上人的不尊重。
我不想這樣了。
我拒絕了他,但他還是樂此不疲地跟在我身后,休息了就買點小零食來探班。
我阻止不了,就隨他去了。
有次他問我:「江慈,如果那次我沒去找莊瑤,我們現在會不會已經結婚了?」
可是世上哪有如果呢?
我轉轉戒指,沒有說話。
后來,我開始學著像正常人一樣生活。
每天都吃蔬菜水果,辦卡學習健身。
沒有通告時,就去孤兒院做義工上課。
我還找到了親生父母,但他們早已離婚,各自成家。
我留下一筆錢,沒有再回去過。
一年。
兩年。
三年。
第三年秋天,糖豆撐不住了。
我下戲回來,它突然尿血。
片場很偏,車開不進去。
傅連琛抱著它跑了幾公里,轉了好幾趟車才到了鎮上的獸醫站。
醫生說它年齡太大,很多器官都衰竭了,能不能醒來就看今晚。
我想起剛把它抱回來的時候,也是小小的一只。
顫顫巍巍,路都走不穩。
我忍住眼淚,趴在糖豆耳邊,勉強擠出笑意:「糖豆最乖了,可不可以再陪姐姐久一點?」
話音未落,糖豆竟然真的睜開了眼。
它提起最后一口力氣,把爪子放到了我手里。
也許它還記得江愈說的,要保護我一輩子。
……
我在江愈的墓邊買了一塊小小的空地,放糖豆的骨灰。
這樣,他倆都不會孤單了。
蓋上最后一捧土,一只藍色的蝴蝶忽然飛了過來。
它在我身邊盤旋幾許,似乎想落在我肩膀。
我一愣,伸手去接。
但它撲騰兩下,又怯生生地落在了墓碑上,似乎怕翅膀上的鱗粉弄臟我的白裙。
我忽然想起了江愈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鼻血的場景。
我想幫他清理衣服,可就在手要碰到衣服那一刻,他忽然退了一步。
「別碰,臟。」
那一瞬,悲傷如洪水猛獸,將我撕咬殆盡。
我看著那只蝴蝶留戀地盤旋兩圈,然后消失在視線盡頭,忽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,仿佛要將幾年來壓抑的恐懼和委屈通通排出體外。
人這一生啊,好像就是在不斷失去。
而你永遠不知道,哪一面會是永別。
就像這只藍色的蝴蝶。
也許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生命里。
23
幾小時后,江阿姨在浴室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我。
那時我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。
知道我有疼愛自己的父母、關心愛護我的朋友,也知道我不該這麼做。
可我實在撐不下去了。
「怎麼辦啊媽媽,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像他……」
江母看著我,氣紅了眼睛。
可拿出手機時,又頓住了。
她用力把我抱在懷里,似乎下了很大決心。
「要是實在撐不下去,你就眨眨眼,媽媽就不叫救護車了。」
我知道,她是全天下最能理解我的人。
我用力閉了閉眼,拖著最后一點力氣,和她說了聲對不起。
淚水一滴一滴砸在我臉上。
又重又沉。
后面的話,我聽不見了。
后面的事,我不知道了。
我的意識開始逐漸下落,來到江叔叔把我領回家的那一天。
我開心地牽著他的手。
心想江愈啊,我來找你了。
這一次,記得走遠點來接我。
24
童薇是當天晚上知道江慈死訊的。
她用指甲刀一點點剪開皮肉,直到血再也止不住。
童薇想罵江慈愚蠢。
可她又比誰都清楚,江慈準點健身睡覺、按時吃飯吃藥。
如果不是撐不下去,不會走到這一步。
訃告發布那天,她收到了江慈的遺囑。
遺產共分三份。
一份留給江家父母養老,一份留給童薇成立公司。
最后一份,捐給收留過她的孤兒院。
童薇拿著那份薄薄股權轉讓書,蹲在走廊里泣不成聲。
江慈說過,她最討厭江愈那樣永遠都為別人著想的濫好人了。
可最后,她還是成為了他。
真是個小傻子。
-完-
碎銀幾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