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太歲啊,我們認識快十年了吧。”
黑影抬頭,“怎麼了?”
孫亮慢慢說道,“我記得,十年前,從我在廣場上挖到這顆肉靈芝開始,你就和我達成了交易。”
孫亮想起這順風順水的十年,有些感慨。
他當初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開發商,除了一腔孤勇,別的都沒有,傾家蕩產買下了廢舊的鋼鐵廠,就指望著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。
一切轉機都是從挖到那顆肉靈芝開始,當夜,就有一個黑斗篷的神秘人找到了他。
他說,他是太歲,被他挖出來的這顆肉靈芝是他的真身。
他說,只要他愿意妥善保護好他的真身,讓他修行不受打擾,他就會實現他所有的心愿。
他雖然驚異于這超自然的神秘力量,可鬼迷心竅之下,還是答應了。
隨后,在太歲的指點安排下,他果然一步一步做大做強,順風順水,一躍成為東方市地產行業的龍頭老大。
這些年,只要他想做的事,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。
他的胃口也越來越大,甚至盯上了一直照拂他的太歲。
黑影等得有些不耐煩了,“你到底想說些什麼?”
孫亮從回憶中抽出心神,他慢吞吞將盒子合上,“你既然是傳說中的太歲,能起死人,肉白骨,那如果我把你吞了,豈不是就能長命百歲?”
“所以呢?”黑影沉默片刻。
孫亮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,指針已經指到十二點了。
時間到了!
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兇狠,他掏出一張朱砂黃符迅速拍在檀木盒子上,貪婪地看著眼前的黑影。
“不要怪我,是那個捉妖師告訴我,說你是妖!只要用符文鎮住了你,就能把你打回原形。
吃了盒子里這朵肉靈芝后,我就能長壽了!”
孫亮緊張地盯著黑影看,黑影從煙霧中走出來,斗篷消失不見,露出一張年輕干凈的臉。
白色的衛衣,藏藍色的鴨舌帽,正是從孟祝手底下逃走的鐘斯。
鐘斯好模好樣站著,嘲諷道,“你個蠢貨,捉妖師既然知道我是妖,怎麼就沒告訴你這太歲是假的?”
孫亮呆呆打開匣子,他奉若神明的肉靈芝已經變得暗淡無色,就是一株普通的大蘑菇。
“那你為什麼要說這是你的真身,讓我好好保管……”
鐘斯搖了搖頭,無比嫌棄道,“我只是主動遞給你一個交易的籌碼罷了。從始至終,我接近你,只是想要借助你保住鋼鐵廠罷了。”
孫亮跌落在地,被巨大的恐慌籠罩了,“完了,一切都完了……”
鐘斯有些憐憫地看了他一眼,“你的好日子到頭了,等著破產吧。”
他正想轉身離去,忽的眉頭緊蹙,下一秒,就已經化作青煙消失了。
“該死!有人闖進去了!”
7
與世隔絕的鋼鐵廠里,運煤的火車經過,發出轟隆隆的聲音,似乎將房子震得抖了抖。
院子外頭傳來了人聲,到了下班時間了。
歸家的男人們談論著今天食堂有什麼新菜,女人們互相分享著新買的衣服和頭上的發卡,小夫妻斗了幾句嘴后商量著晚上去海邊散步,還有小嬰兒在啼哭。
聽著這煙火氣息十足的聲音,屋子里的老太太不敢置信道,“你們剛剛說,這些都是假的,這些怎麼可能是假的呢?”
誰能相信,她每天都能聽到的聲音都是假的。
誰又能相信,鋼鐵廠淪為廢墟之后,又改造成了新的廣場。
而她被人投放于鏡像世界里,孤獨地倚在一片熱鬧當中,躲在這虛無的空間里,十年如一日地過著日子。
莫遙問道,“這幾十年里,你是不是從來沒有見過其他人?”
老太太還是不愿意相信,“胡說,明明就一直有人來看我……”
那一年鋼鐵廠突發重大生產事故,鋼水泄露,引發火災,死傷無數。
她毀了半張臉,眼睛也被燒傷了。
她從醫院回家之后,將屋子里所有的鏡子都砸了,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肯見人。
她明明馬上就要代表學校去參加市里的小提琴比賽了,她明明已經獲得了出國深造的資格,可是她的夢碎了,毀在了那一場火災里。
她不愿意見任何人,是街道辦負責善后的熱心干事小陳多次上門,一次次勸說,幫她申請了獨棟的院子,幫她搬了過來,悉心照顧她。
此后很長的一段時間,她沒有見過任何人,除了小陳。
“我明明見過很多人啊,最初是小陳,然后是小李,小張……最近幾年,一直來看我的是街道辦的小鐘,鐘斯啊……”
莫遙還在猜測這個鐘斯應該就是幕后之人,孟祝已經說道,“你見到的人,是不是都是男的?是不是很長的一段時間,一直只有一個人來看你?”
他雖然是在反問,口吻卻極其篤定。
“除了那個人之外,從來沒有別的人進過這個院子,你也從來沒有見過別的人。”
老太太慌了神,“你怎麼知道?”
孟祝說,“因為,你遇見的所有人,其實就是同一個人。”
他又補充道,“準確說,他不是人,是一只妖。”
年老的女人心神俱裂,顫著唇摔倒在沙發上,手里的弓弦緊緊勒進了掌心,“滴答”“滴答”,淌出了鮮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