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麼我離開,你死在這里,東西我自己找。”
鐘斯絲毫不懷疑孟祝會騙他,很快他就做出了決定,毅然決然道,“我答應你。”
孟祝輕輕咬破指尖,可流出來的卻不是血,從他指尖傾瀉出一絲絲淡淡的靈力。
這靈力不同于其他妖污濁紛雜的顏色,而是不摻雜任何東西的白色,沒有一絲雜質。
靈力當中裹挾著無數妖的虛影,一一變幻著。
陰陽蝶,換花草藤……
看著這一只只熟悉的殘影,莫遙目瞪口呆。
這天殺的水草精,駐靈瓶里的靈力敢情都是被他給偷走了?
才反應過來背了黑鍋的黑貓收回了剛才想救孟祝的心思,默默在心里扎小人詛咒。
他連許愿池的王八都不如,他簡直就是天下第一大怨種。
孟祝無暇顧及其他人在想些什麼,他以指為筆,迅速在半空中游走起來。
他畫的東西眼花繚亂的,看不真切。
可很快,莫遙就震驚了,因為孟祝畫的,也是黃神越章印。
印成之時,她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,這水草精到底是何方神圣,為什麼明明是一只妖,卻能驅使捉妖的神印?
有細細簌簌的風從廣場吹向曠野,一股磅礴而純粹力量從孟祝身上傳來,順著他的指尖,到了那道白色的印上。
黃越為巫鬼道信奉的神,他的神印常常用來困住妖物,可以讓一切陣法顯露無形。
可是黃神越章印還有一個特殊的地方,那就是以鈐印罩所在之四方各百步,可抵擋來自外界的攻擊。
孟祝用手托住那道白色的鈐印,用力往上一撐。
“去!”
噴泉逆流,池子里的水噴涌而上,一股巨大的沖擊力以摧枯拉朽之勢,直直朝著天上席卷而去,有什麼“轟”的一聲碎了。
天上那顆印章輕飄飄落了下來,卻發現只是一張白紙上的朱紅拓印。
孟祝晃了晃,又穩住了身形,輕舒了一口氣。
他猜得沒錯,若是真的黃神越章在此,以他現在的實力,怕是沒有辦法抵擋。
10
鐘斯擦了擦唇邊的血,恢復了正常的人形,他懇求孟祝,“能再給我一點時間嗎,我想跟她再說幾句話,完了一定把珠子給你。”
孟祝沒有說話。
鐘斯整理了一下衣裳,又掖了掖頭發,這才歡喜又有點兒畏縮地,慢慢朝著廖雪走去。
他本就是鋼鐵廠里一只碌碌無為的螳螂,一直躲在陰暗狹小的角落里,注視著他喜歡的女孩。
他看著她神采飛揚地拉小提琴,聽她在陽臺上背單詞,默默地看著她在學校禮堂里主持朗誦。
他喜歡她天真又爛漫的笑臉,喜歡她的熱烈和坦蕩。
她就像他一個遙不可及的夢,這個夢讓只能躲在暗處里的他無比艷羨,也無比期待能早日修行成人。
后來,他機緣巧合得到了一顆神奇的珠子,靠著這顆珠子的靈力,他終于可以化成人形。
他欣喜若狂,想要重新認識這個女孩,以一個新的身份和她相遇。
“嗨,好巧,你也喜歡小提琴嗎?”
“你好,我是你的仰慕者。”
……
就在他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,準備次日清晨去告白時,一場火災毀了他的夢。
廖雪從醫院回來后,不能接受自己毀容和親人離逝的痛苦,她自殺了無數回,是鐘斯躲在一旁,一次又一次將她從死神手里拉了回來。
他也嘗試過主動提出要照顧她,可但凡露出一點苗頭,就會被她毫不留情驅逐。
她固執守在自己狹小的院子里,禁止任何人打開她的心房。
所以他只能假作街道辦干事的名義,遠遠地守護她。
他化作小陳,小李,謹小慎微地,一日復一日地,默默陪著她。
鋼鐵廠倒閉了,所有人都搬走了。
鐘斯想盡一切辦法留住了這一片土地,保留了鋼鐵廠原有的面貌,然后耗費所有心血,以原有的鋼鐵廠為基礎,為廖雪打造了一座看不見的鏡像城市。
那里有她熟悉的一切,是她唯一熟悉的地方,是她唯一的家。
11
鐘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,如何跟廖雪解釋一切。
他想說,他是妖,但是他從來沒有傷害過他。
他想說,他喜歡她。
他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說,就在他囁嚅著,不知該如何開口時,廖雪突然笑了。
“謝謝你。”
“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。”
鐘斯瞪大了眼睛,有些不知所措。
而后,就像有輕柔的羽毛從心間拂過,他歡喜地落下淚來。
他扮演了無數個角色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微不足道的痕跡,又輕又淺。可是現在,他知足了。
廖雪伸出了手,有些釋然,“你能陪我走一走嗎,我已經躲了太久,該出來走一走了。”
鐘斯小心翼翼地牽著她的手,年輕勁瘦的手和一雙蒼老衰敗的手交疊在一起,他鼻梁上的小雀斑無端襯托出了幾分少年人該有的羞澀和單純。
“好。”
他們一起走過酸洗池,走過大高爐,走過原來的車間,漫步在鋼筋水泥的咖啡店外,仿佛從工業文明與信息時代的時空穿梭而過,跨越了數十年橫亙折疊的光陰,最后坐到了噴泉邊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