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了以表決心,他舍棄了自己尊貴的王室之名,跟著孟祝姓,單名一個乙。
他愿終身甘為馬前卒,蕩平妖邪,肅清四野。
兩千年已經過去了,當年赤忱熱血的小將軍,現在卻是以惡靈之身跪在他身前,像從前一樣和他說著話。
孟祝的沉默讓他們漸漸意識到了不對勁。
有人從重聚的歡喜中冷靜下來,看了看四周,終于反應過來了,“差點忘了,我們,已經死了啊……”
沉默僅僅持續了幾秒鐘,他們很快就坦然接受了現實。
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說道,“國師,現在外面還在打仗嗎?那些惡妖有沒有進犯渭都?”
“國師,也不知道過去多久了,杏花樹下那個賣魚的姑娘有沒有嫁人……”
一片哄笑聲里,小將軍被人打趣,“小乙,毛都沒長齊,就你廢話最多。”
孟乙抽了抽鼻子,撓了撓頭,“我已經十五了,該找媳婦了。”
孟祝艱難問道,“你們,為什麼會在這里?”
孟乙說,“是季夏姐姐讓我們來的!”
有人重重拍了下他的頭,“小乙,別胡說,是神女讓人帶我們來的。”
氣氛終于變得凝重,而孟祝也終于從將士們口中,得知了所有真相。
當年他被人皇一杯符酒,卸下了所有靈力,送至若邪山關押。
人皇對外只稱,國師生了重病,需要閉關將養。
他手下的白孟之師也被人皇親自接管,可就在人皇漸漸意識到,將士們一直信奉的只是孟祝后,他大怒,尋了不同借口,將白孟之師一一打散,編入了其他陣營中。
在人皇有意無意放縱下,他們被人排擠,被人針對,在戰場上永遠沖在最前線,受的傷亡最多。
就在剩下的人都支持不下去了的時候,季家出身的神女找到了他們。
她安排了他們假死,掩蓋了他們的蹤跡,然后讓他們跟著百里家的祖先來到了西南。
百里家的祖先親自為他們刻下了無數銅牌,將他們的魂魄困在了銅牌上,抹去了他們的意識,將他們放在了這地宮的密室里,作為守護地宮的一道屏障。
只有孟祝攜帶令牌而來,才能喚醒他們。
兩千年來,他們就只在家主血祭的時候,短暫蘇醒,然后抬出去四個箱子,又在百里家的人到來之前,回到銅牌里繼續沉睡。
孟乙說,“國師,季夏姐姐沒有騙我們,你沒有死,你總有一天會回來的!”
孟祝微微躬身,“對不起,是我來得太晚了。”
“不晚,不晚,我們反正一直在睡覺。”
“就是,國師,能再見到你,真好!”
“就算神女不來找我們,我們估計也快要死了。”
紛雜的話語,最后匯聚成了同一句話。
“國師,我是自愿的。”
“國師,我也是自愿的!”
莫遙在一旁靜靜看著,看著一張張金色面具底下,他們眉眼坦蕩,明亮而熾烈。
莫遙也看見了,孟祝背在身后的手,在微微顫抖。
在世人眼里,他是出自神山的仙人,是渭都的國師,他拼盡全力守護著人族,試圖改寫人族命運。
而他身邊還有這麼一群人,即使遠隔千里,即便跨越了千年,他們依舊虔誠地看著他。
這才是他們心目中真正的王,是他們拼盡一生也要守護的人。
他們活著的時候,以保護他為使命。
他們死了,也用靈魂在守護著屬于他的東西。
壁畫忽然裂開,都廣之野碎成了一片片,一塊塊銅牌從墻上顯露了出來。
冰冷的銅牌的正面,是一張張鮮活的臉。
而背面,是他們的名字。
銅牌紛紛從墻上剝離開來,漸漸化為齏粉。
面前披著甲胄的身影齊齊跪下,依依惜別。
“時間到了啊……”
“去吧,國師,去拿回屬于你的東西!”
他們的身影漸漸隱沒,嘴角還掛著微笑,奮力朝孟祝揮著手,然后徹底消失不見。
墻上,出現了一扇巨大的門。
9
陰冷干燥的風迎面吹來,視線所及,是一座龐大的地宮。
先映入眼簾的是偌大的廣場,兩側堆放著無數個一模一樣的藤箱。
藤箱四周,堆得滿滿的,象牙牙雕,珍珠玉石,金光閃閃的縱目面具,羽翼鏤空的太陽神鳥,三枝九簇的扶桑神樹……
冥冥中自有召喚,被長槍劈暈了過去的百里弘悠悠醒來,瞪大了眼睛,踉蹌著撲了過去,“我猜得沒錯,這是葵蠶古國留下來的寶藏!”
“這是祖先的庇佑!青瓊,你看,我們終于打開了地宮!”
可惜沒有人回應他,百里家帶進來的人全軍覆沒,而他僅剩下的女兒百里青瓊滿身血污,倒在了密室里。
她早已沒了呼吸,胸口破了一個大洞,往外汩汩冒著血。
百里弘完全陷入了魔怔,跪在藤箱跟前痛哭流涕,“青瓊你看,我們終于實現了數代人的夙愿,我們找到了啊……”
夜明珠嵌滿了穹頂,高聳的宮殿,回環的樓道,五步一樓,十步一閣,長橋臥波,檐牙高啄。
莫遙曾經隨著孟祝入了懸棺巖畫的幻象,隱隱有了一個猜測,“這是,渭都?”
“是渭都,北陵宮。”
這是按著一比一的比例重新復建的渭都宮殿。
孟祝一步一步,緩緩朝著熟悉的宮殿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