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為他奮斗了大半輩子,現在好不容易退休,正是安享晚年的時候。
為了成全他的美名、他的為人師表,讓我這個年過半百的老太太,去照顧一個動彈不得的病人。
而這個病人還是我最大的仇人。
我開始不對他抱希望。
雙手抱在胸前,我冷聲開口:
“你把他接回來,你媳婦覺得心疼老頭,那你們自己照顧。”
周哲彥漲紅了臉:“媽,你在說什麼呢?我要上班的,沒有時間。文君又是個女的,怎麼照顧呢?”
“那就趕緊尋個養老院,找個護工照顧,你愿意出錢也和我沒關系。”我提了個建議。
“不行。”周哲彥和我犟著,“現在那些護工都很粗心,我爸這樣的中風老人,要吃苦頭的。”
他似乎吃定了我。
畢竟從小到大,我一直盡量滿足著他的需求。
因為是單親家庭長大的,我對他充滿了愧疚,唯有對他好一點、再好一點,才覺得能彌補到他。
現在看來,我的教育很失敗。
我和周哲彥僵持不下的時候。
丁文君走了出來:“媽,菲菲餓了,要不我們先做晚飯吧。”
我看了她一眼,笑著說:“我今天不太舒服,你們自己做吧。”
4
她一下子愣住了,似乎不太敢相信。
我果斷縮進了自己的臥室。
他們想吃就自己做吧。
一直以來,我就是對他們太好了。
讓他們感覺一切都是理所應當,一切優先犧牲我的權利。
那時候工廠迎來私有化改革,我差點下崗。
為了維持*W*W*Y生計,我主動要求從生產部調到了銷售部,從零做起。
那時候,部門里的人不服我,合作方也不服我。
覺得我一個女人,根本做不了這個工作。
于是,我日夜顛倒地出差。
守在客戶的公司門口,就算被保安趕出去,我第二天依舊守著。
為了簽成一個單子,喝掉整整一斤的白酒。
就是這樣,我做起來了。
用尊嚴換來的前途,換來的周哲彥的安穩生活。
后來我買了這間房子,搬出了鄉下的農屋。
周哲彥結婚的時候,我已經是公司的中高層干部。
又給他買了新房,娶了城里的姑娘。
房子就買在不遠處,這樣我可以每天過去給他們洗衣服、拖地板。
到了飯點,兒子、兒媳婦就會來我這邊。
就算到了孫女周菲菲出生后,這樣的日子還是雷打不動。
這麼多年來,哪樣家務不是我做、哪頓飯不是我做。
所以我今天,第一次撂攤子,帶給兒媳的沖擊很大。
廚房里傳來他們窸窸窣窣的嘀咕聲。
丁文君耍著脾氣,問道:“你說媽這次脾氣要鬧到什麼時候?我不可能一直給你們做飯的!”
周哲彥也有點抱怨:“你干嘛非得今天把爸弄回家啊,等媽同意了再動,她就不會生氣了。”
“周哲彥,你瘋了嗎?我都是為了你!”丁文君的聲音尖銳了起來。
“小點聲,小點聲。”周哲彥哀求著。
“你有沒有良心啊?”丁文君氣極,“你媽那麼多心眼,你怎麼一個都沒有呢?過幾天,她肯定找理由把老頭送走了。你知不知道,隔壁的劉叔一直在對媽獻殷勤,媽要是和他好上了,你媽這房子你就得和劉叔兒子爭了!”
周哲彥有點不敢相信:“真的假的?不過說實話,劉叔比我爸是強多了,你看我爸那樣……”
“你是不是傻,就算你爸癱了,親爹還是把房子留給你的!再說了,他們都半截入土了,還找什麼真愛!你媽也真是的,年紀那麼大了,還勾搭男人。
要我說,你們一家三口團團圓圓有什麼不好!”
周哲彥有點不悅:“你不要說話那麼難聽,我媽也沒怎麼虧待我們。”
丁文君冷嗤一聲:“這房子都舍不得過戶給你,還算不虧待?不知道是不是要防著我……”
“我媽就我一個孩子,以后都是我的。”周哲彥倒是很篤定。
“但愿是吧。”丁文君頓了頓,“下次遇到劉叔,你就和他說,你親爹回來了,讓他少胡思亂想。你和劉叔兒子不是一個學校的嗎?你透露下,你媽和好幾個老頭勾勾搭搭,咱們從源頭上掐斷他們的可能。”
周哲彥:“這樣不太好吧。”
“你到底干不干?你媽又損失不了什麼!”丁文君又惱火起來,“真是一點魄力都沒有,這麼點兒小事都磨磨唧唧,我還怎麼指望你成大器……”
他們聊得起勁,完全沒有留意到我。
我緊緊攥著拳頭,全然不顧指甲已深深陷*W*W*Y入手掌心。𝓍ᒝ
吃過晚飯,周哲彥開口:“媽,爸還沒有吃呢。”
我站起身,拿出一副舊碗筷,胡亂夾了幾塊菜,遞給了這個孝子:“你去喂他吧。”
他巴巴地看著我,許久才說:“我去?”
我絲毫沒有動身的意思,他恨恨地走向了次臥。
隨后又退了回來問我:“咱家有酒嗎?我爸說沒有酒吃不下飯。”
我笑出了聲:“中風了還喝酒,是不是嫌命太長?”
次臥里的周康平也聽到了我們的聲音,口齒不清地罵罵咧咧。
大意就是,他沒幾天好活了,活一天賺一天,就想喝點酒怎麼了。還說我許舒蘭,從來都是那麼霸道,就是因為這個當初他才離了家。
周哲彥沖進了廚房,拿著我用來做菜的料酒,說:“這就是黃酒吧,也能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