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他盯上的瞬間,我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。
“嗯。”
“和余彥明的死有關系嗎?”林組長問。
我不在意地聳聳肩,笑了,“你這是要把問題拋給我嗎?這是你們警察需要弄明白的問題。”
林組長并不在意我字里行間的輕蔑,神色肅穆:“小雪,你也是個警察。”
我沉默了。
心里像被針尖扎了下,鈍鈍的疼。
“你和那些手上沾滿鮮血的罪犯不一樣,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?”林組長語重心長地問道:“小雪,你真的是因為曾被死者性侵,才痛下殺手的嗎?”
我又一次沉默了。
就在他們以為我不會再開口時,我說話了。
“不是。”我當然不是因為被性侵,才痛下殺手的。
我冷笑著看向他們每一個人,開口:
“和余彥明做的惡比起來,強奸……又算得了什麼?”
“你們聽說過,網癮治療中心嗎?”
“那是個人間地獄啊。”
“地獄空蕩蕩,惡魔在人間。”
“那個地方,我呆過兩年。”
我曾經也是個純真活潑的孩子。
我喜歡畫畫,喜歡種植。
小時候,我最大的愿望,就是在小鎮上買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,在自己的小窩里畫畫,賺點錢生活,再養上幾盆多肉植物。
我媽因此大發雷霆,她是清華大學醫學院畢業的,她說我再不濟也不能比她差。
于是,她砸了我的調色盤,撕了我畫了整整兩個月的作品,折斷了我的畫筆,把我鎖在房間里,逼著我好好學習。
那年我才十四歲,九十斤的體重八十九斤的逆骨,自然不肯。
她便把我送去了網癮治療中心。
一個,據說是能幫孩子戒掉網癮,戒掉在中國式教育體制下沒什麼用的興趣愛好,把孩子培養成每天廢寢忘食地讀書的……學校。
我媽完全不知道,我在這里經歷過什麼。
進去第一天,就要被扒光衣服,確保沒夾帶什麼私貨,沒有錄音或錄像設備,還要被拍下那種照片,這是為了拿來威脅我們,防止我們把這里的事情曝光出去。
辱罵,毆打,虐待,關小黑屋,吃餿飯,喝馬桶里的水,被煙頭在身上燙出深淺不一的疤,被人用長針扎滿頭皮,在這里都是家常便飯了,是司空見慣的事。
女孩子就更慘一些。
有可能被蹂躪被猥褻,甚至是被強奸。
……
這麼多年,我像是頭一次找到了傾聽者,知無不言,言無不盡。
我把我捂了十幾年的傷口撕裂開,把事情一件一件地展開,剖析,評判。
有個警察不忍道:“兩年,你媽媽沒有去看過你嗎?你為什麼不告訴她?”
我進去一個月以后,我媽就來過一趟,見面時竟像是監獄探監一樣,我身后還站著兩個身高一米九體重約兩百斤的男人,他們是看著我不讓我亂說話的。
上次見家長時亂說話的那個男生,怎麼樣了來晚.晚.吖著?哦對,被手腕粗的鐵棍子抽了一百多下,當天晚上內臟破裂而死,第二天就火化了。
我不敢。
于是我開始假裝聽話,逆來順受,甚至會幫里頭的老師體罰不聽話的學生,把他們摁在電擊床上,聽著他們慘絕人寰的吼叫聲,經常在噩夢中驚醒。
但漸漸的,也就麻木了。
后來,可能是他們覺得我聽話了,我媽再來見我時,對我的看管也不那麼嚴了,我趁著擁抱我媽的時候,偷偷塞給她一張紙條,讓她報警,讓她救我。
可她轉手把紙條給了網癮治療學校的老師,“陳老師,你果然沒說錯!宋清華這孩子一身的逆骨,天天就想著逃離這里,繼續做她那些不務正業的勾當!我再交一年的學費和住宿費,你們替我好好管教她!!我們家的孩子未來是要上清華的!你們一定要教會她聽父母的話!!!”
那個時候我還不叫宋雪,叫宋清北。
我媽希望我能上清華北大。
當然了,我媽走后這些所謂的老師肯定不是教導我,而是單方面的施暴!
我被打得渾身是血。
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,渾身的骨頭好像都斷了。
一咳嗽,嘴里鼻腔里都是血。
連呼吸都是痛的。
直到一雙嶄新的皮鞋和沒有絲毫褶皺的西褲褲腳出現在我面前,“可憐的孩子,這是怎麼了?是不是被欺負了?跟校長說說。”
他叫醫生給我治好了身上的傷,我才知道他叫余彥明,是這里的校長。
我,十四歲的宋清北,天真地以為他是個好人,只是不怎麼來這里,不知道這里的情況,我就去求他放我走。
我以為他會幫我的。
但我想錯了。
他把我帶出了網癮治療學校。
然后把我帶到了一家賓館樓下。
是那種小賓館,連未成年也沒讓出示身份證。
他塞給我一張房卡,“204,去房間等我。”
我心里涌起濃濃的不安。
我不是來求他放我走的嘛……
他說要送我回家的呀……
來賓館做什麼……
他把我的猶豫看在眼里,溫和地伸出長指,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架,“治療你身上的傷,我花了幾萬塊錢,還帶你出來買漂亮的衣服,你不信任我?你在懷疑什麼??”
可我要的從來不是漂亮的衣服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