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我從恍惚中回神,抬眼看她。
自我回京不久,朱瑤就病了,直到蕭子衍帶著御醫上門,才查出朱瑤吃穿用度里都摻了弱毒,長此以往足以致命。
下毒的丫鬟為了活命,招供說是受了我的指示。
我永遠記得,那一次是蕭子衍主動遞帖子邀我見面。
我喜出望外,在銅鏡前細膩描眉妝點,穿著新裁的鎏光衣,在亭子里絞著帕子,心里七上八下地等著心上人。
蕭子衍來了,強制給我灌下了毒藥,烏黑的毒湯從我嘴里溢出,順著下巴滑過喉嚨鎖骨,臟了新衣,精心描摹的妝花了,無人在意。
我只記得那日我茫然無措,哭得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,在河邊吐得肝腸寸斷。
我抽了抽鼻子,痛苦閉眼,一股怒氣沖上腦子,質問的話到嘴邊,卻忽然覺得好笑,她還能去為我證明清白不成。
我輕笑一聲,“你跟我說有什麼用?你若真覺得對不起我,去跟蕭子衍說啊?”
她眼神閃爍,欲言又止。
“陛下…陛下知道。”
我睜大了眼睛,怒上心頭,粗喘著氣,視野模糊,一股腥甜沖上來,身上白衣鮮紅。
“他知道?他知道!那他憑什麼折磨我?為什麼要毀掉我和之舟?”
15
我虛弱地眨了眨眼,滴水未沾的唇隨著牽扯皸裂。
“之舟,回來了嗎?”
“把藥喝了,我便告訴你。”
他兀自坐下,倒了一杯茶。
我冷漠地瞧了一眼碗里的漆黑,心里生出莫大的抵觸。
“怎麼,我不喝,你還要灌我嗎?”
他隱忍著怒氣,“柳霜凝,你別得寸進尺。”
我扶著珠簾,有氣無力,“起先我不明白,你大可以殺了我泄憤,什麼要誅我的心,不放過我。
蕭子衍,你不過就是不敢承認,你對你的阿瑤,移情別戀罷了。”
熟悉的鐵銹味在嘴里泛濫,我皓齒上裹上一層血紅,我若無其事,喋喋不休,好似癲狂。
“什麼貪蜜的阿瑤,抓蟾蛛的阿森*晚*整*理瑤,摘梨子的阿瑤,打雪仗的阿瑤,你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她那麼好,不過就是想掩飾自己對她所愛不堅罷了。
蕭子衍,你的愛,好廉價,一點也比不上我的之舟。”
他怒發沖冠,發瘋似地沖過來,猩紅著眼,掐著我的脖子。
“閉嘴,這世上,沒有我比不上的人,也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。”
空氣稀薄,我虛虛地抓著他青筋爆滿的手臂,認命似地閉了眼睛,任鮮血從唇角溢出。
他卻忽然松開了我,端起桌上的藥碗,仰頭喝了一大口,捏著我的下巴,給我渡過來。
苦澀沖淡了我嘴里的血腥味,藥汁從我和他唇角汩汩流下來,濃郁的藥味在空氣里彌漫。
我用力咬破了他的唇,“殺了我啊。”
他滿不在意地用指腹抹過鮮血,“你想為賀之舟以死明志,我豈會如你意。”
我怒上心頭,發狠地去咬他的脖子。
他紋絲不動,任著我發瘋,咬破他的皮膚,我得償所愿地看著鮮血從他頸間蜿蜒流淌。
他從懷里拿出一支玉簪,生澀地,別扭地,簪在了我發間。
“總覺得差你一支簪子。”
我眼里噙著淚水,在滿嘴血腥味里抽泣,記憶飄回很久以前。
年幼的我捧著斷成兩截的鈴蘭簪子,含著淚,氣得跳腳。
“你干什麼摔壞之舟哥哥給我的簪子?”
年少的蕭子衍陰郁著臉,擦過我眼尾淚水。
“你說為什麼?別哭了,等你及笄我給你一支新的。”
無論那些記憶是不是我的臆想。
今天不是我的及笄禮,它,來得太遲了。
我面無表情地拔下發簪,用力擲在地上,聽著清脆的碎裂聲,無視他眼底錯愕。
“它配不上我。”
16
我在昭陽宮渾渾噩噩地過了好久,精神時好時壞。
朱瑤妝容精致,一身打扮雍容華貴,她挺著肚子,進了昭陽宮,在我面前坐下。
她慵懶地擺了擺手,打發走了宮婢,只余我們兩人。
接著,她從肚子里扯出一塊枕頭,扔在地上。
“娘娘,這是…何意?”
她姣好的臉上露出一絲猙獰,咬牙切齒。
“何意?柳霜凝,你問我?我本來該懷孕的,可他不碰我,我怎麼懷孕?這個世界千瘡百孔,只有我在極力維護它。”
“你在說什麼?這種欺君之罪,蕭子衍難道會不知道嗎?”
“他?他不是錯漏,唯一的錯漏在你,柳霜凝!你早就該死!你想回家嗎?”
我聽不明白她的意思,如實回答,“想。”
朱瑤聽了我的話,扶著桌子,笑得眼里出了淚。
“我也想回家,我來這那麼多年,沒有一日不想回家!可好在我還是有家的,柳霜凝,你已經沒有家了,賀之舟回不來了。”
我腦子一陣嗡鳴,看著她蹙著眉頭,可憐似地瞧著我。
“啊,你還不知道呢,軍中出了叛徒,賀將軍為了城里那些螻蟻死守城池,苦等支援,糧草緊缺,兵力懸殊,蕭子衍特意壓了增援,拖了三個月,才森*晚*整*理將他拖死呢。
這三月里,柳霜凝,你想想,你都在蕭子衍的榻上,干什麼茍且之事呢?”
她涂了蔻丹的指尖在我發怔的眼前妖嬈地揮了兩下。
“你還記得你爹嗎?貪污之罪,證據確鑿,你好傻啊,柳霜凝,你都不懷疑一下證據,是偽造的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