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不是皇后求情,只怕皇帝會立即將生母勒死,而我也要花費個幾十年去再等待一個注定活不下來的孩子去投生。
在掖庭的日子過得還算好,我現在到底是帝王的血脈,無人真的敢欺辱,也不曾缺衣少食,對比皇后膝下的公主,雖然身份尷尬了些,可我只是借這身體偷幾十年光陰,養一養魂魄,并不在意白眼和冷待,只是盼著能在這幾十年修煉些本事,最好為自己做出一具身體,再回到九重天,有仇報仇,有怨報怨。
我今生十五歲那年,掖庭來了天子使者,他捧著帛書走來,他將我帶到了華美的宮室,清洗干凈后披上綾羅,珍寶便流水一般捧了進來。
那天使者到我后愣住了,我看到他的眼中多了許多不同的東西,我曾經看到了許多次那樣的眼神,我哥哥告訴我,那是遺憾和嘆息。
天使告訴我,皇帝封我為公主,封我的生母為妃,還為我尋了一門好親事。
我知曉,凡間的女子尋了親事,便要嫁出去,換一個地方生活。
我問:「我要嫁去哪里?」
天使目中痛惜更甚,嘆道:「是北狄,那里的汗王歸順,請求嫁一個公主,修兩國之好。您嫁過去便是大妃。」
我不明白他為何會覺得痛惜,我只是在發愁,如今在宮中我可借著龍氣修煉,若是離開后恢復身體的速度想必會慢下來。
我問:「我一定要嫁嗎?皇后不是也生了女兒嗎?她是公主啊!」
天使對我行禮,言辭很冷靜:「您怎麼能和她比呢?」
3
我被關起來了,還挨了打。
十幾年的休養讓我破碎的神魂得以恢復,雖然沒有恢復成曾經,可到底是神魂,不是凡人的魂魄,在修復的同時也滋養著肉體凡胎,是以這一頓板子并沒有讓我吃苦。
我只是責怪自己,居然惹出事端。
我是上不得生死簿的游魂,又大大得罪了九重天,如今貪圖修行便利入了皇宮,便應當小心行事,慎重做人。皇帝乃是天子,天子祭祀是可以直接同上天對話的。若是我行事不當,惹出事端,教九重天知曉,再將我打得魂飛魄散。
我反復告誡自己要謹言慎行,當了幾百年的爛泥,我最應當學會蟄伏。可這該奉為信條的話在看到來人之時悉數燒成了灰。
那女孩生了和我相同的臉。
她是華月。
理由并不難找,華月本是神女之位,百年前因著神魔之戰被擄走,傷重難行,落于下界,神魂大傷,否則也不會被我乘虛而入占了身體。
雖有玄明上神費盡心思救治,甚至將她的神魂放入識海蘊養,可終究是有了影響,再加上誅仙臺下回魂之時,被我修出的靈力灼傷,更是魂體難愈。想來下凡投胎蘊養神魂,也是個好的法子。
我看著華月,心中生出了十二分的厭惡之情。
她總是那麼好運,而我總是無比地倒霉。
從前在九重天上,我就是龜縮在陰影里的爛泥,就連享受的那些神女時光,也是偷來的。
如今在下界,她面臨著和親的難題,也要將我提出來,替代她去和親。
我無比惡心,在華月握住我的手時忍住了掙開的沖動,心中更是殺意騰騰。
華月還在用她那雙溫柔的眼睛看我,對我說著抱歉的話。
她居然是真心對我感到抱歉?
她沒有記憶,也脫離了神女的身份,無論從前的榮光,現在終究是個凡人。
會生老病死,懼怕遠嫁,有心上人的高高在上的凡人。
她仍舊善良,美好得不像是凡人。
我擁有記憶,神魂不穩,可我終究不是凡人。
我不在乎和親,和親于我不過是換個地方修行。
我可以不在乎,可我不能替她去。
尤其是,即將和華月定親的,靖安侯的長子。
溫潤如玉,君子端方,和大公主青梅竹馬,早早定下的駙馬爺。
若不是帝后疼愛女兒,想要多留上一留,只怕她早已幸福地出嫁,和丈夫琴瑟和鳴,恩愛一生。
那個未來的駙馬爺,我在聽到宮女閑聊后便知是玄明上神的大弟子,華月神女的師兄轉世而成。
當真是,新仇舊恨,來得齊全。
昔日我滿心滿眼戀慕于他,自以為將一顆心捧出來給他看,可他卻對我虛與委蛇,伙同玄明上神布陣殺我,若非我逃得快,只怕早已是他劍下亡魂。后他更是害死了我的哥哥。
我找到機會占了華月的身體回到九重天,謹慎蟄伏,尋找方法,好不容易要殺他復仇,可卻被玄明上神先一步抽走仙骨,逼出魂魄。若非我先一步搶了上神之血下凡,只怕早已魂飛魄散。
他果真戀慕華月,哪怕下界短短幾十年,也不要她和旁人扯上關系,定要親自來護持。
嫉妒和憤怒將我的理智灼燒,可我偏偏不能做什麼事,我有殺死他們的能力,可殺了以后呢?九重天將我誅滅,他們還是高高在上的上仙。
華月被我的神色嚇到,我有心收斂,無心安慰,只是道:「你若有心,便解了我的禁足,讓我能出去走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