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明道:「云黎,你如今因功德成神,已是神位,你當知曉,你不是凡人。」
我問:「上神,您終于知曉,我叫云黎嗎?」
我對他說:「我哥哥為我起名云黎,云是云渚的云,黎是黎民百姓的黎。」
我道:「上神,亂世三百年,究竟是天命,還是人為?沒有華月和曇風吸取國運,大周十三代賢明君主,足以讓這片土地安定繁榮。沒有曇風謀朝篡位,太子才能平庸,可心地仁善,守成足矣。沒有您強行綿延國祚,大周末帝不會以人皇之身強行對抗天命。大周末帝不要十三代的社稷,魏先生不要成神的功德,魏氏子弟不要家族的延續和史書的美名,百姓不要茍活的安定,上神,難道是我們瘋了嗎?」
玄明不語。
我對他道:「阿母愛著此方世界,愿意以身殉道擋住劫難。華月愛著此方世界,她拋棄榮華富貴,更是將骨血還我,甘心赴死。上神,您憑什麼認為,這是我的錯,這是百姓的錯呢?」
玄明眼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破碎了,強行抬起手,化出自己的法器,道:「你終究是我的孩兒,父要子亡,子不得不亡。」
他還是要拿走我的性命。
我對他道:「上神,您記住了我叫云黎,也記住了我是您的孩兒,可您忘了,您殺過我兩次。」
第一次,華月允許我用她的身體四處行走,我向著玄明上神跑去,渴求一個擁抱。他將我押入陣中,強行拔出魂魄棄之一旁,我因此墜入下界。
第二次,我占用華月的身體意圖復仇,玄明將我帶到誅仙臺,剜掉我的仙骨,還要打散我的魂魄,我抓到機會搶了他的血,逃到了下界。
我對他道:「我的骨和血來自阿母,我的身體來自凡間的母親,您對我有什麼恩情呢?」
他被剝去雍容表象,實際也不過是偽善的人啊!
我道:「上神,您若想戰便戰,云黎忝居神位,也該立威!」
忽有仙人落于城上,問:「云黎上神,您不思報答玄明上神的恩情,可連您凡間母親也不管了嗎?」
他的手中挾著我凡間的生母。
他笑得很溫雅,對生母道:「這是你的女兒,你不記得了嗎?」
生母看了我許久,道:「當年我生的是個死胎,她不是我的女兒。」
當年我施術法抹去了她的記憶,她并不認得我。可我當年修為淺薄,術法并不高明,那神仙伸手,將我的術法痕跡抹去,對她道:「如今呢,可是你的女兒?」
他笑道:「你的女兒如今釀下大錯,你身為生母,正應當教誨她,帶著她走回正途。如若不然,你一個凡人,難道能擔起天神的怒火嗎?」
生母看了我許久,道:「她不是!」
她流淚道:「她是神女,不是我的女兒。她是神女,她不是我的女兒!」
仙人扼住她的喉嚨,道:「云黎上神,您難道不愿意報答生母的恩情嗎?」
我可以救她。
他們要我自毀修為,引頸受戮。
我握緊手中劍,我不能救她。
生母道:「請上仙將我放下,容我再勸說她。」
他以為生母被死亡的威脅嚇到,將將松手,生母手中的簪子已送入自己的喉嚨。
「娘!」
25
那一日,玄明上神敗于我手。
那一日,三百年亂世宿命終結于周啟。
那一日,我失去了母親和妹妹。
那一日,我氣勢如虹,可死于我手的,唯獨一仙人。
玄明心境崩潰,又被我重傷,自我放逐于蠻荒之地。
曇風被我以劍重傷,廢掉根骨修為,后不堪受辱自盡而亡。
我的生母被我治好魂魄的傷,以功德為保,護她十世平安喜樂。
滿天神明我再無力追究,他們見我因著億萬功德成神,不得不承認我的地位。我以劍劃開仙凡,此后神仙轉世必定壓制神魂修為,不得擅動人間氣運。
三十年后,周啟于啟蒙之地見我,從我手中接過了玉璽。
他道:「老師,學生不曾辜負您的教誨。」
我笑了笑,離開了那間小院。
九州廟宇悉數被毀,可在三十年后,又陸續建起,供奉的卻是上古的圣人賢人,他們為百姓做了許多事,所以便不再供奉尸位素餐之人,而是供奉真正對他們有恩的庇護百姓的神明。
百姓感念我傳道之恩,為我起神女廟,只表謝意,不求其他。
當年華月還我骨血,有一滴血落入凡間,拔地而起一巍峨大山,山中草木青蔥,鐘靈毓秀,有一少女自山中生出,純真無邪,百姓見她同神女廟中神像生得相似,便請她披上盛裝扮演神女,作一場慶典,慶祝豐收。
我沿路走過,學堂中有孩子在念書,我靜靜等她放學。
那是個聰明的孩子,也很善良,會將擱淺的魚兒放回水中。
她見到我,露出笑,對我躬身一禮。
我對她說:「海晏河清,我來履約,同你見面。」
這是個很好的日子,有風,有暖陽,有故人重逢,有生命新生。
番外:公子云渚
曠野,有風,云渚葬于此。
這是個了不得的故事,主角是個了不得的姑娘,我同她兄妹相稱,早早死去,換給她一個誠心悔過的機會,讓她洗去一身罪孽,重回正途,當個父親的孝順女兒,妹妹的賢德阿姊,臣子的英明君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