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默默地想,現在的騙子口氣真大。
我實在是迷信不起來,倒是何明惟興沖沖地,不僅找來許多桃木劍、符紙一類的東西,只恨不得找個最安全的地方把我藏起來。
就這樣在深藏內心的微小不安中,我從大學畢業了。
在學校舉辦的儀式上,我從校長的手上接過證書。就在往臺下看的一瞬間,我發現觀眾席坐著一個格格不入的人——琳達。
她看上去憔悴至極,從前那般楚楚可憐的模樣全然褪去。
她的眼睛中仿佛有火焰燃燒。
我走下臺后,她同時起身,在我面前揮動著一張照片。
照片上何明書被雙手雙腳反綁著,一開始就是被壞人強行帶走的。
因為沒有錢付安保費用,所以那些人早就撤走了……
我冷冷道:「有什麼事你找我,總欺負一個小孩算什麼?」
「小孩?別裝了,你也都知道不是嗎?她只是一個我寫出來的角色罷了,我今天讓她被綁架,明天就可以讓她死,你明白嗎?」
琳達的音調急促而瘆人:「我真沒想到,你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改寫我的劇本……想救她的話,今晚十一點來 H 號碼頭。」
「砰!」
慶祝的彩帶在我們的頭頂上空炸開。
琳達洋洋得意地看著我蒼白的臉色。
「這就是我送你的畢業禮物。」
16
夜晚的海風呼嘯。
無邊無際的黑色潮水似乎要將人吞沒。
我提著手電筒,四處照了照,又看向不遠處的碼頭。
嗯,我當然不是一個人來的。隱秘的警用攝像頭別在我的靴子上,記錄這一切。
碼頭上停著唯一一艘貨船。
我走上去到處轉著:「明書!明書!你在這里嗎?」
沒有人回應我。
腰間的小靈通響了起來。
上面是一個陌生的號碼。
我接了起來。
「鹿清,你終于來了。」琳達歡快地說著,「我等了你好久了,本來我早就該來會會你的。只是那個小癟三,死雜種,要不是他找來一堆天師限制我的能力,你墳頭的草早該有一尺高了。」
我懶得理會她這些挑釁的話:「何明書在哪里?」
「為什麼要這麼著急呢?我以為你永永遠遠都不會明白著急是什麼滋味。」
「你究竟想要什麼?我與你根本就無冤無仇,你喜歡的人我也早就還給你了,為什麼揪著我不放?」
琳達笑得喘不過氣:「你說這種話,我怎麼可能不討厭你?什麼叫還給我?你都不要的垃圾貨,施舍給我有什麼意思?」
「你總是這樣,所有的好東西都是你的,這就夠讓我恨你了。」
我發現這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。
「你現在沒有錢,還能撐住是因為你覺得你還有愛。我真想看你知道自己其實一無所有的表情。」
「琳達,」我揉了揉太陽穴,「你是不是真的閑得慌?你要晚上實在睡不著的話,你就出去找個夜班上上,行嗎?」
「我不需要。何明書在 Z 港,她要死,或者你死,何明惟總歸要選的。你覺得他更在意——」
下一秒,電話戛然而止。
電光石火間,我立刻打電話給外面的警察,讓他們趕緊派人去 Z 港。一出艙門,發現后船的火勢已經燃燒起來了,而在剛剛的通話間,船已經離港口有了不短的距離。
一咬牙,我轉而打給何明惟:「明書在 Z 港,你趕緊過去!」
……嗞啦嗞啦……
怎麼小靈通關鍵時候信號也這麼差!
我氣得破口大罵,索性把外套外衣都脫了——我不在乎,只要能活下去就行,這些衣物到水下會太重。將頭發草草扎了起來,又把小靈通用繩子綁在腳上——
但愿它說防水是真的防水。
我穿著一套內衣直接跳船。
喵的,沒見過冬泳啊!
意料之中的,海水里極冷,且還有一股暗流,將我往靠岸相反的方向推。
我咬緊牙關,盡可能地往岸邊游。
如果失溫過久,我很可能就再也上不了岸了。
我的心里只有了一個念頭,游下去。
不知游了多久,我的視野早已模糊,連手腳也只是機械地擺動著。
琳達說錯了一件事。
從始至終,我從來沒有想過何明惟來救我。
我們鹿家人,在戰火中都不愿投降,在港城多少年才扎下根來,永遠不可能失了智一般乞求一個男人的救贖。
景徽不行,何明惟也不行。
在意識昏沉間,我聽到了輕輕的、空靈的鈴聲:
「……莫非可終身美麗
才值得勾勾手指發誓
對你不只感激敬禮
當你知己才是虛偽
莫非多一分秀麗
才值得分享我的一切
給我自信給我地位
這叫幸福不怕流逝
任他們多漂亮
未及你矜貴……」(《終身美麗》鄭秀文)
我緩緩地,緩緩地,闔上了眼睛。
17
再次醒來時,已經身處醫院。
護士告訴我,是我的小靈通鈴聲不斷地響起,才及時讓海面搜救隊找到我的位置。
「何明書呢?就是那個小妹妹,她怎麼樣了,還有她哥哥……」
「她很好,琳達……就是那個兇手,已經被抓起來了。」
我以為是說全都平安的意思,便開始在醫院休養。
但一個星期了,何明惟都沒有來看望我,我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的。
我打他的電話,他也不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