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她卻像是聽到了什麼不解的事情,很疑惑地看著我。
「為什麼要怕?」
我說過,她是個很討喜的孩子。
蘇冉……冉冉。
3
我問她為什麼會被丟在山里。
她神色黯了些,說暴雪來的時候,護衛只顧著保護哥哥和弟弟,沒人想起她。
我有些生氣。
我不明白她這樣好的孩子為什麼會不被那些人類喜歡。
可找她的人類終究還是來了。
在她失蹤的九天后,那些人像是走過場一般,神情懶散地走過最外圍的山,根本沒人在意她究竟在哪,是否還活著。
她就站在不遠處的山頭看著這一切。
我問她想回去嗎。
她搖了搖頭,又點了點頭。
她說她不想回去,但卻不得不回去。
我跟在她身后,走到那群人面前。
那些人眼神中帶著恐懼,兩股戰戰。
她面無表情地走過去,唯有回頭看向我時臉上才帶著笑意。
她跟著他們走了。
她說她會回來找我。
4
她沒有食言。
每隔一段時間,她都會來山上找我。
她說托我的福,現在敢欺負她的人幾乎沒有了。
可她還是那麼瘦,風一吹似乎就要倒了。
時間過得是那樣快。
我看著她從丁點兒大的豆芽菜慢慢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,唯一不變的,是她望向我時的明媚笑顏。
我不知道在人類那里她經歷了什麼。
有次在花海中,她跟我嬉鬧,上一秒還活氣滿滿的人,下一秒就累得倒頭睡在地上。
我把腦袋墊在爪子上,爬下身靜靜看著她。
她很漂亮,遠山一樣的眉,秀麗的鼻子還有飽滿的唇。
每一處都像是長在了我心上。
我長久地看著她,心猛地跳了一下。
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這種莫名的感覺。
5
我化形那日,冉冉就陪在我身邊。
樹老前輩說,化形靠的是機緣。
我不知道我的機緣是什麼。
那天冉冉靠在我身上休息,我感受著她的呼吸,腦中莫名一閃,緊接著身體各處開始發燙。
她感覺到了,連忙爬起來,滿面擔憂地望著我。
我在她驚訝的目光中變成了人類的模樣。
她一點點紅了臉頰,像天邊的晚霞那樣奪目。
后來冉冉跟我說,我應該起個名字。
我說那你給我起吧,我想要你起的名字。
她眼睫微顫,似是認真想了想。
然后她走上前握住我的手,伸出手指在我掌心勾畫著。
「渝白,以后你就叫渝白。」
6
冉冉及笄那天,她特意跑來山上找我。
她穿了一條極漂亮的裙子,臉色緋紅,身上帶著些許的酒氣。
那時候我已經能很熟練地寫出自己的名字。
她看著我伸手在地上寫著字,笑得燦爛。
她伸出手,在我的名字上認真地描摹著。
最后,她在下面一筆一畫地寫上了她的名字。
渝白。
蘇冉。
「渝白。」她說:「我的渝白。」
我看著她,卻沒有任何回應。
那晚,我陪著她在最初的山洞口坐了很久很久。
等到天際泛白,她終是掉了淚。
她說渝白,我不要走了,我心悅你,我想跟你在一起。
我強忍著扭過頭不再看她。
我對自己說,渝白,人妖終殊途,你給不了她什麼,便也不要給她任何承諾。
她在人間應該有更好的人生,她不該被困在這山林之間。
她等了很久,然后自嘲般笑了一下。
起身時踉蹌了一下,我伸手扶住她。
她握緊我的胳膊,垂著頭。
她對我說:「我要嫁人了,就在明天……」
我的心跳像是停了一瞬。
手上落下一滴滾燙的淚珠,燙得我一抖。
冉冉推開我的手,轉身離開了。
我沒有回頭看她。
7
我在山頭坐了一天一夜。
日出日落。
我想人類在那樣短暫的生命里,為何要把虛無縹緲的感情看得那樣重。
我在想我能給冉冉什麼。
我在想她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。
然后我問自己,冉冉走了,你真的舍得嗎?
她會快樂嗎?
第一縷晨光落下,我對自己說,算了,算了,就自私一點吧。
我化為狼身,截了蘇家的送親隊伍。
道上人群奔走四散,載著冉冉的轎子靜靜地停靠在大道上。
她從轎子里走出來,像是意識到了什麼,一點一點掀開頭上的蓋頭,對上了我的眼睛。
我不知道那一刻她在想什麼。
她的眼圈驀地紅了,看著我嘴唇發顫。
眼里是欣喜,感激,得償所愿還有一絲的茫然。
然后她提起裙角,笑著向我奔來。
那樣的堅定,那樣的決絕,那樣的勇敢。
我對她說,你跟我走的話,會沾染太多的妖氣。
妖氣對人類來說是致命的。
她搖搖頭,更加用力地摟緊我的脖頸。
她是那樣勇敢地選擇了我。
我當然不會讓她失望。
8
年少時的那場雪給冉冉的身體帶來了不可逆的傷害。
夜里壓抑地咳嗽,白天時常恍惚的眼神。
那時我們剛在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莊安了家,過得安逸又閑適。
冉冉很開心,她說這才是真正的家,不會有責備和打罵,不會有明面的虛偽和暗地里的尖刀。
她不用再提心吊膽地懷疑身邊接近的每一個人。
在冉冉不知道的地方,我偷偷用血養著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