妖氣害人,妖血卻養人。
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住在人間接觸了太多的人氣,我的血似乎對冉冉的效用越來越微弱。
不能再這樣。
我在山上建起了一座院子。
山上一只離經叛道的狐妖在人間做起了國師,在他的指點下,我和冉冉的院子看著確實比我預想中的漂亮不少。
我很高興,因為冉冉看到院子后是開心的。
我怕她會因為遠離村落感到孤獨,她說她喜歡清靜。
她捧住我的臉,輕輕吻在唇上。
她讓我不要太擔心,我做得已經夠好了。
搬來的那天,趁著冉冉熟睡,我在樹老前輩的幫助下,剜出了半顆心煉成丹。
樹老前輩望著我,搖搖頭。
「你太糊涂。」
我并不覺得自己糊涂。
9
妖心有用,我和冉冉后來確實過上了一段好日子。ӱƶ
可這樣好的日子僅僅持續了五年。
五年后的一個清晨,冉冉睡得比平時久了些。
我去叫她,卻察覺到了不對勁。
我的半顆心已經不起作用了。
從那天開始,冉冉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,她長久地睡在床上,整個人薄得像張紙,似乎下一刻就要隨風飄散了。
我覺得心慌。
血沒用,心沒用,我開始試著剜下自己的肉。
依然沒用。
我覺得無力,一種莫大的恐慌將我吞噬。
我不敢想象失去了冉冉我該怎麼活下去。
10
那是一個飄著薄雪的早上。
冉冉早上清醒了段時間,她溫柔看著我,手指劃過我的臉,我覺得眼眶發熱。
她望向窗外的小雪,她問我梅花開了嗎。
我不知道。
冉冉很快又睡了過去。
我栽了幾棵梅樹在院里,填好土后,一回身。
冉冉正靠在門框上,眉眼帶笑,不知道看了我多久。
她已經很久沒有出過房門了。
那一刻我似乎意識到什麼,心頭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,我抓不住,也不愿多想。
我站在那里,笑著朝冉冉伸出手。
「冉冉,過來。」
我擁著她在廊邊坐下。
她看著開得正艷的梅花,那樣鮮艷的梅色在她眼中綻放,襯得她臉色都紅潤了些。
屋外寒涼,我想抱她進屋,她搖了搖頭,伸手拉著我坐下。
心頭的異樣愈發濃烈,我最終還是順著她的意坐了回去。
她跟我說著她的前半生,說著那些痛苦,快樂,壓抑和苦澀,她說遇見我之后,她的生活才多了一絲顏色。
她說如果有下輩子,她一定不要活得這樣窩囊,她要痛快地笑,痛快地說。
如果可以的話,她還想有一個真正交心的朋友。
她跟我說了很多很多,我靜靜聽著,到了最后,她跟我說。
「我愛你,渝白。」
我說我也愛你。
可是我再也得不到她的回應。
她變得和雪一樣涼。
我將她抱在懷里,山間風聲如尖哨,我卻聽不到任何聲音,只有自己的心跳。
「咚咚……咚咚……」
一聲一聲,孤獨地敲擊著耳膜。
天黑了,天又亮了。
陽光一點點越過山巒,照在庭院里,我動了動僵硬的脖子,看著遠處的朝陽。
「冉冉,天亮了。」
沒有人能回應我。
11
冉冉沒有轉世。
她死后的第七年,我依然沒有在人間尋到她的氣息。
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靈魂沾染了妖氣的緣故。
我找到樹老前輩,他是幾千年的大妖,我祈求他剜出我剩下的狼心,換冉冉一個轉世的機會。
他搖搖頭拒絕我。
「執迷不悟。」
我在他的山門前長跪不起。
雪落了滿頭。
七天,在我連血液都要凍僵的時候,他終于從門中走出來。
他憐憫地望著我,扔給我一張木牌。
「你帶著這個,去靈山道觀找沈道長,你的事,我幫不了你。」
跪謝后,我去了靈山。
見到我的第一面,沈從德搖了搖頭。
「無用,這本就是她的最后一世。」
我不信。
我鬧過,可缺了半顆心的身體太過虛弱,沈從德將我按在地上。
我慢慢平靜了下來。
但我不妥協。
沈從德憐憫地望著我。
「你想給她再求一世,可以。」
他指了指天。
「一切所得皆有付出,你要積德行善,方能給她一個機會。」
積德行善。
此后的幾十年,我長居在人間。
12
我抽了半身血,救了被毒箭暗算一心為民的大將軍。
摘了腿骨磨成粉,保住了即將被洪水沖垮的大壩。
我救了很多被遺棄在雪地里的孩子,幫了很多被權貴欺壓的平民。
那時昏君殘暴,奸臣干政,百姓苦不堪言。
曾經被我救過的大將軍站了出來,他領著部下做了起義軍。
那時「天子」一詞就可以把百姓壓得直不起身,他們信天,卻誤以為「天子」就是天。
我找到大將軍。
我跟他說,你要在眾人眼前殺了我,剝了我的皮做成旗幟,跟他們說你才是真正的「天子」。
將軍沉默良久,他問我想要什麼。
我說我要你把這個人間扶正。
雖然力量弱了不少,好在我的狼身看起來還夠威武。
將軍當著眾人的面殺了我,剝下我的皮披在身上。
他說狼妖已除,他才是承天運的真龍。
后來的事我便不在意了。
我當然沒死,肉身雖然不在了,但是妖魂還在。
我飄到道觀找沈從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