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主中,有個六歲的孩子,從前日夜里開始便高燒不退,到第二日午時已經不省人事,喂不進水米了,她同胞姐姐也不過十二歲,哭著請求士兵請御醫來看診。
“你們現在是階下囚,還想找御醫看病?以為自己還是天潢貴胄?”士兵譏諷道。
“求求你了,請御醫來看看吧,她才六歲呀……”姐姐聽了那些譏諷還是沒有放棄,她大膽的伸出手,去拉守衛的袍角。
那士兵粗暴地將人一把推開:“做夢!你們現在就是生死由天,懂嗎?再亂喊亂叫,小心我拿皮鞭抽你們!”
那位公主被推的摔倒在地,再不敢去和守衛說話,只好抱著六歲的妹妹嗚嗚地哭。
生病的孩子叫歡月,因為出生就只愛笑不愛哭,又長的粉雕玉琢,所以皇姐們平時見了都愛抱一抱。
可如今,那不愛哭的孩子泡在了自己姐姐無望的淚水之中。
其他的公主們看不下去也都紛紛哭求,有人試圖攔住士兵講話,被狠狠的一腳踢開。
悲傷絕望的情緒迅速傳播開來,所有人都開始抹起眼淚,但她們除了哭泣,別無他法。
這時候,一個身影像下定了什麼決心,忽然站了起來。
她聲音很輕,聽起來很虛弱,可是她說了一句話,讓那士兵愣了一愣。
她說:“我要見渤陽王。”
云舟是在經過激烈的掙扎之后才決定站起來的。
歡月被她姐姐抱在懷里,勉強將眼睛睜開一絲縫隙,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:“阿娘……”
她的姐姐聽見這聲阿娘哭的越發厲害。
云舟的手在袖中緊緊攥著,內心天人交戰,她當然很想救這個小妹妹,可是她……
正在她難以抉擇的時候,歡月軟乎乎的小手無意識抓到云舟一縷頭發,云舟見狀下意識想摸摸她的手,可是那小手忽然失了力氣,垂落下去。
云舟忽然想起,曾經自己生病時,這孩子來看自己,還嘟著小嘴呼呼的吹風,說要幫她將病氣吹走。
那麼乖巧的孩子,此刻已氣若游絲了。
這一下,讓云舟心里的弦徹底崩斷了,她再也顧不得許多。
那士兵聽說她要見渤陽王,先是一愣,然后又譏諷的大笑,鄙夷道:“我們渤陽王殿下豈是你這種階下囚想見就見的!口出狂言,冒犯殿下,小心我斬了你!”
云舟已經釵落鬢散,一頭長發披落著,有些落魄,但她脊背筆直,姿態堅定,瘦弱的身軀之下竟然隱隱有一絲凜然的氣度。
她走出來,站在人群的中央對那士兵說:“我不與你說話,叫烏鵲營的人來。”
那士兵再次驚異。
一個深宮女子怎麼會知道烏鵲營?
但是對方的語氣和姿態讓他非常不爽,明明是踏一腳就會死的東西,憑什麼和他北燕軍士這麼傲慢的說話?
于是他也不去深究她為什麼會知道烏鵲營,只是唰得一聲拔出劍來,向前指去:“你,閉上嘴!退后!誰給你的膽子膽敢在這里放肆?”
見士兵拿劍指著云舟,晨霜一下撲了出來,將云舟拉后一步,并擋在她身前。
她大概明白云舟的意思是烏鵲營的人才是這里的主事人。
晨霜天生比云舟活潑健康,中氣也足,便幫著她又喊了一聲:“我們要見烏鵲營的人!”
其余的公主們雖聽不懂什麼是烏鵲營,但既然自己的姐妹開口,必然有原因,于是也一聲接一聲的跟著喊起來。
柔弱的女聲匯聚到一起,任士兵怎麼威脅也沒有停下來,終于將聲音傳到了鐘樓之外。
門打開了,黑衣人的身影站在門口,那士兵不敢再說話,立刻行禮退去。
云舟上前道:“我要見渤陽王。”
“有什麼理由?”黑衣人冷聲問。
云舟道:“我見到渤陽王自然會告訴他。”
那黑衣人只是冷冷的打量著她,沉默,便是拒絕。
在黑衣人剛要轉身的剎那,云舟忽然道:“不知渤陽王可有過一塊如意云紋雙魚玉佩。”
黑衣人頓住腳步,回眸再次打量云舟,這次目光認真了許多,但他依然沒有說話,轉身走了。
出門之后他迅速對另一個黑衣人道:“速見玄羽大人,詢問殿下玉佩之事。”
另一個黑衣人腳尖一點,躍上屋檐,幾個起落之間便消失了。
云舟被帶到承天殿后暖閣時,黃昏已過,宮中已經掌了燈,帶領她的內侍是北燕人,全程一個眼神也沒有給過她,只是把她帶到殿中便退下。
云舟打量承天殿,她不是受寵愛的公主,不曾經常踏入這里,依著一點模糊的記憶,她覺得承天殿中的布置還與原來一樣,沒有怎麼變化。
她立在屏風之外,看著屏風后燭焰里,那個魁梧高大的身影。
對方冷冷道:“聽說你那里有我的玉佩?有何所求?”
云舟回道:“我的妹妹歡月,在慈航殿中染病,如今性命垂危,她只是一個六歲孩童,還望殿下能派御醫給予診治。”
屏后蕭錚冷笑一聲:“從來沒有人,敢站著求我。”
他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感情,只有冷冰冰的威壓。
云舟垂眸,暗自咬了咬牙,屈膝跪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