避開蕭錚的目光,心下稍安,然而耳尖發熱,定是紅透了,云舟忍不住心下懊惱。
蕭錚倒頗有耐性,也不催促,看戲似的。
云舟從后頭給他解腰帶,可偏偏緞帶在腰后盤成吉祥扣,系法繁瑣,云舟沒有見過,試著解了兩下怕系了死結,不敢輕易下手。
蕭錚就感受著背后的一雙小手,在自己后腰左扯扯,右拽拽,動作很輕,小心謹慎,但似乎不得要領。
于是他挑眉道:“你們魏宮的規矩,宮人伺候不當,要責十杖。”
云舟看不見他的表情,只能聽見他的話,嚇了一跳,手上一顫。
她見過受杖刑的宮人被人拖拽著帶回寢宮值房,那衣褲上都洇著大片的血跡,可以猜到受刑的地方是如何皮開肉綻。
光想一想都覺身上發疼。
蕭錚聽見身后傳來吸氣的聲音,知道她畏懼了,嘴角泛起一絲非常淡的笑意。
然后他自己的手繞到身后去,手指輕輕擦過云舟的指尖,扯住一根系帶,邊緣的一扣解開,整個復雜的結全部順滑的松脫。
蕭錚將玉帶取下,搭在木架上,回頭看了云舟一眼,道:“還好我不打算沿用你們魏宮的規矩,不然像你這種笨手笨腳的宮女,現在就得拖下去打得不能起床。”
他看她縮起的柔白的脖頸,目光停住一瞬,道:“好好學著,起碼衣服要會脫。”
“是,謝殿下寬仁。”云舟立刻福禮。
然而蕭錚似乎覺得她生疏的伺候很有樂趣,接著將手臂一展,又吩咐道:“繼續。”
腰帶一去,便是玄色外袍,外袍里是靛紫色錦袍。
再脫下去,就是白色中衣。
層層的衣服褪去,輕薄的布料再也掩蓋不住男子侵略性的氣息,眼前的人越發有一種壓迫感,讓人不敢細看。
云舟只得垂著眼,目不斜視,轉身將紫袍掛好,偷偷長松了一口氣。
她福了一禮,便要正式退下,再次聽蕭錚道:“鋪床。”
云舟終于控制不住脫口而出:“你……”
蕭錚凝眸看她:“我什麼?”
云舟心中一驚,立刻將到嘴邊的話咽了,移步走到床邊去鋪床。
宮中的床,褥子,枕頭,被子,鋪設擺放,放簾落帳都自有一套規矩。
云舟依著嬪妃的規矩推測著,將床鋪布置了,床帳中的熏香也換過,心中覺得沒有什麼問題,然后朝蕭錚道:“請殿下就寢。”
人得先躺下,才能落帳。
蕭錚躺在玉枕上,看著云舟,只見她持著床簾上的金鉤,只等他閉眼睛,他忽然開口:“本王知道你頭一天伺候人,心中不忿,我勸你最好忍氣吞聲,不要想著趁機行刺本王。”
說完,他閉上眼睛。
在同一瞬間,兩層簾子被唰的一下放下,那金鉤磕在床柱上,發出鐺的一聲輕響。
一點禮儀也無。
蕭錚睜開眼,在簾內無聲地笑了。
云舟退到閣外,那種倔強之色斂去,她望著窗外的月色,抬手拭額,發現剛才放帳的手還在微微發顫。
剛才的一言一行她都帶有存心地試探,她故意小小的踏出一點邊界,看蕭錚的反應,發現他似乎并不是一個嚴苛的暴君,他顯然忽視了她的一些不合規矩的行為和言語,可見他放她在身邊,不是為了要一個合格的宮女,而是為了別的什麼樂趣。
這試探若失敗,她今日的表現恐遭一頓刑杖,所以云舟雖然現在松懈下來,但心里還是有一點后怕。
不知是不是換了熏香的緣故,蕭錚很罕見的做了夢。
夢里,他被魏帝派人追殺,身上受了傷,逃到了朱雀門外,躲進了一輛空馬車。
那馬車是內宮娘娘們去城外道觀祈福的車駕。
他躲在座位簾下,不一會,聽見有老嬤嬤的聲音:“公主請上車。”
隨后有人腳步輕輕踏上車來。
車廂的門簾被掀起,風吹進來,帶入一陣香風,讓蕭錚隱約覺得熟悉,但他無暇想其他。
當時的他滿心里只有緊張與戒備。
蕭錚側身而躺,在女子上車的一瞬間,透過簾子流蘇的縫隙,看見那公主帶著帷帽,遮掩了面目。
公主身量十分清瘦,她被扶上車,坐在主座,腳上那雙白色繡鞋無意間向后一退,不小心踢到了蕭錚的身體。
那繡鞋明顯僵住了。
蕭錚滿是鮮血的手迅速握緊了劍柄。
“公主,聽說北燕的世子欺君犯上,陛下下令抓捕他呢。”小宮女的聲音傳來。
蕭錚的劍已經緩緩出鞘。
然而主座上的女子什麼也沒回答,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,小宮女見她不接話,便吩咐馬車出發了。
蕭錚確定,那位公主發現了他。
至于她為什麼不說話,他更愿意去揣測最差的情況,那就是她向外做了什麼暗示。
所以在馬車行出一段后,蕭錚積蓄力量打算暴起逃離。
就在他要動作的時刻,那公主忽然啞著聲音說自己被顛簸的頭暈目眩要到路邊歇息。
車停下,那雙繡鞋的主人依然戴著帷帽,被人攙扶著下車去,在彎腰下車的一瞬間,她往蕭錚藏身的方向有意無意地回了一下頭……
宮女和嬤嬤都跟著下了車,馬車再次空了,蕭錚就這樣得到機會逃出了魏都,然后一路輾轉逃回北燕,回去之后才發現,自己的玉佩不見了,不知遺落在路上何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