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薛尚宮道:“公主想的很對,如今天下都是渤陽王殿下說了算,你在他的身邊,總有法子討到一點恩典的。”
薛尚宮安慰云舟一番走后,云舟一人靜坐,思緒萬千。
她想起昨天蕭錚說,不要想著行刺他,這話不是不令人心驚的。
也許,如果把自己換做景陽,大概會真的刺殺他吧……景陽一定會恨毒了奪走暮氏天下,讓自己失了公主尊嚴的人,只是景陽她沒有活成,她在羞辱到來之前先將利刃揮向了她自己。
那她暮云舟作為暮氏的女兒,又為什麼如此平靜的接受了這一切?
接受了給曾經飽受欺凌,人人可以踐踏的北燕世子做奴婢,伺候他的飲食起居。
她不替自己的父親恨北燕嗎?不替大魏的子民恨北燕嗎?不替整個暮氏皇族恨北燕嗎?
她應該恨的,可是不知道為什麼,她就是提不起仇恨的力氣。
其實回想起來,她最最椎心泣血的時刻,是她發現她的父皇將自己的妻女們作為討好示弱的禮物送給了蕭錚。
她最痛苦的一刻,是她的父皇親手給的。
云舟揉著額頭,不愿意再去深想。
承天殿中,蕭錚在思索。
如今魏帝暮氏躲在春江以南,憑著還有一些大魏的追隨者和舊部,試圖與蕭氏平分江山。
但北燕的群臣肯定是不愿意看到這樣的局面的,紛紛奏請讓渤陽王南征。
只是蕭錚遲遲沒有給出明確的回應,北燕群臣一時不明所以。
“魏帝現在不過是個空殼子,所謂舊部不過是一時不想投降又無可靠的魏人新主所以才追隨魏帝,哪有多少忠心?最多不過要個忠臣的虛名,魏帝早已不堪一擊,殿下不立刻揮軍南下,將暮氏鏟草除根,還要遲疑什麼?夜長夢多啊!”
蕭錚想起元弼先生的質問。
人都說,手刃仇人是最為痛快的,但蕭錚不這麼認為。
魏帝本來就恨他,就算死在他手上,他也只會越發覺得自己當年做得對,魏帝只會恨沒有殺他成功,那報仇有什麼意思?
殺人前自然要先誅心。
他低聲喚道:“玄羽。”
黑衣男子不知從何處無聲無息的躍出,跪在蕭錚面前,聽候吩咐。
“大魏行宮那邊有什麼消息?他可看過我的信嗎?”蕭錚問道。
“回殿下,屬下接到飛鴿傳書,咱們的細作說,兩位皇子都看過,之后在一處商談了很久,屬下以為,他們雖然沒有回信,但還是有些心動的。”
“魏帝親自培養的兒子,怎麼可能不貪呢?”
蕭錚冷笑,他隨后又寫下第二封密信。
蕭錚的字筆鋒凌厲,但這封信,運筆頗為收斂,減少了攻擊性,令看信之人不知不覺減少防備。
他寫完封蠟,將信交與玄羽。
“把這封密信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到魏太子的案前。”
“是。”
玄羽接了信,領命而去。
夜里,云舟又被叫進暖閣,這回蕭錚要了茶水。
云舟今日特意請教過薛尚宮,手也熟了些,為蕭錚更衣十分順暢,也從容了許多,不再像昨日那般面紅耳赤的。
待給他鋪床換香時蕭錚忽然問道:“昨夜熏的什麼香?”
云舟手上停住,答道:“回殿下,安神香。”
蕭錚拿著茶碗,抹一下茶沫,道:“安神香?那本王昨夜為何噩夢連連?”
昨夜使用的就是最尋常的安神香,如何會引人噩夢?想來是他心機深沉,心思太重,不得安眠,倒怪起熏香來。
云舟疑惑的看著他,又忽然想起不可直視的規矩,忙將眼神移開,道:“那我去換尋常龍涎香就是。
”
說完轉身去匣子里取香。
蕭錚看著她的背影。
縱使他不拘小節,然而無論在北燕還是在大魏,他都沒有見過哪個宮人能與皇宮的主人動輒用你我相稱,簡直令人啼笑皆非。
她原是帝女,除了皇帝與后妃,很少有人比她地位高。
自己原本為世子時,見到帝女也得稱一聲公主殿下,而對方只需對他稱你便罷了。
這是她原本生活的痕跡,不是一兩日就可以完全改變的。
蕭錚將茶碗撂下,云舟正好轉身回來,重新燃香。
龍涎香被帝王所喜,一是因其貴重,二是因為其香味較為濃烈,有很強的侵略性,適宜帝王身份。
香爐內青煙裊裊,香氣瞬間在暖閣里彌漫開來。
云舟發現蕭錚不知在想什麼,也不起身就寢。
云舟沉默片刻,開口道:“你……”
蕭錚看著她,沉聲緩緩糾正道:“是殿下……”
第9章 、魏女
話一出口,蕭錚便有些后悔。
現在教她稱自己殿下,接著,便要教她自稱奴婢。
最后,她在自己面前會一日比一日低眉順眼,卑躬屈膝,也許過不了多久,她的身上就再也不會有任何身為公主的痕跡,變成一個與其他人別無二致的模糊輪廓。
而他也將再也看不見,她那看似柔弱的軀體下挺直的脊梁。
他并不想這樣。
他從云舟那纖弱的身形上移開目光,將話鋒一轉,問道:“你與你父親之間關系親厚嗎?”
云舟正提著小香爐,俯身在床榻邊熏被子,聽到蕭錚的話,手上一頓。